【风雨里的罂粟花】(9.9)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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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1-26



  「对的。」周荻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母亲十一、二年前去世,因为患有重
度抑郁症,在我上班的时候,割腕自杀——我没记错,那也是当年春节之前的时
候。而且,我记得当时为了粉碎东四省反政体改革以及独立的政变,您二位当时
也在F市,而且还分别代表国家情报部和中央警察部,参加了我母亲的葬礼,对我
个人进行了慰问。」

  「这家伙在说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道——典型的驴唇不对马嘴,叶茗初分
明问的是他母亲是不是去过柬埔寨,可他却说的,都是些啥玩意?但是当然,周
荻这家伙肯定不是个傻子,也不是听不懂人话,那他此刻故意说些文不对题的话,
显然用的招数是「顾左右而言他」法。

  ——那么难不成,他母亲的身份、以及到底去没去过柬埔寨金边这件事上头,
有问题?

  叶茗初在这个时候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嗯,多亏你还记得。但据我们近期的调查得知,你母亲,本名其实不叫
『马蕴旃』。而你,你的本名其实也不叫『周荻』。按照你小时候的出生证明、
小学的学籍和学习记录——没错,周课长,我们不厌其烦地去找了当年的那些纸
质资料,并且还没有被处理掉,还在市政厅民政局的档案资料库里堆着——根据
上面查到的信息,我们发现,你其实应该姓『黄』,你的本名其实应该叫作『黄
再兴』;而你母亲本来姓周,名叫『周蓓旸』。在过渡政府时期,首都中央过渡
政府曾经号召大量的海外侨民华裔归国建设、参与整体改革,将过去大量的户籍
档案进行了翻新建档,并且,当年国家政府部门的网络科技有所欠缺,大多数档
案都是依托纸质版材料的编写和管理,留存档案的方式陈旧、繁琐,在很多材料
的整理、建立上面,都有或多或少的纰漏。而你们母子俩,便趁着当年为大量海
归人员建档、改档的时候,应该是利用了什么方式、找了什么关系,帮助你们更
新了你们两个的户籍资料、更名换姓、并且销毁了你们母子俩曾经的旧档案。然
而,经过国情部和警察部现在的调查之后,发现柬埔寨并没有你们母子生活过的
记录,甚至你母亲周蓓旸,其实一句高棉语都不会说。周课长,或者我应该叫你
黄再兴,我说的没错吧?」

  「哈哈,真有意思……」

  坐在我身边面呈菜色的赵嘉霖,看着显示屏苦笑了两声。眼见夏雪平背对着
我俩,我这才敢把手放在赵嘉霖的肩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于刚才叶茗初说的
事情,赵嘉霖其实都不知道。

  周荻眯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叶茗初,随后回答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那可能是柬埔寨那边的档案也丢了呗?我是真不知
道……至于重新弄个人档案、改名字这件事,我当年还小,改名字的时候,我记
得,我才……可能还没上高中呢吧?那么久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那……当年……
我爸先去的东南亚,具体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记得老早就给我丢下不管了,完
后我妈就说要去找他,找着找着,顺便就在那边打工了……我反正是一直在F市,
自己一个人生活,偶尔我妈能回来一次,她就又走了。后来我妈有一回,是夏天
的时候吧,她就哭着回来了……说什么我爸是彻底不要我们娘俩了,说我应该改
成我妈她的姓,我是我妈一手带大的,我爸配不上让我跟着他的姓,然后就改了
名字了。至于我妈为啥要改名叫『马蕴旃』,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我姥姥确实
姓马。至于她去没去过柬埔寨,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听说,柬埔寨那边当年有
个什么,红党专政时期协助他们国家建设的一个以他们前任老国王的名字命名的
海港城市,叫『西什么努什么港』的,那边不都是咱们国家过去的人么?我没记
错,好像电视节目还是咱们情报局内部专题片好像说过,在那个地方街边餐馆,
都能吃到L省的烤冷面、老式锅包肉,还有小鸡炖蘑菇、酸菜猪肉炖血肠?离咱们
东北这么老远,但说口味比咱们这边有些餐馆做的还更正宗?所以不会高棉语,
在那地方生活起码应该是没问题的吧?都这样了那不很正常么?至于生活记录……
那柬埔寨那边如果没有我妈的生活过的记录,滇南和柬埔寨的口岸管理局,总应
该能有出入境记录吧?」

  ——就算是不知道真相到底为何的我,也能听得出来周荻在钻空子,并且这
个空子钻得还有点让人无法反驳。

  两党和解后,尤其是那看似平稳的过渡政府时期,全国上下的各个部门都是
各种乱套,当时因为红党转正时期的法律法规,一度被蓝党和全国上下如同狗尿
苔般冒了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地方党派施加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去质疑、去清算、
去杯葛、去抨击,在这样的背景下,当时的好些政府部门可以说基本处于停摆状
态,公务员们要么怕承担舆论后果而在任上长期「摸鱼」,糊弄行事,要么就是
趁着体制混乱而大行各种高度腐败的行径;尤其是当时的民政部门,或因为公务
员的疏忽、或因为有心之人的蓄意操作,好些人的户籍档案资料被调换、篡改、
甚至是直接故意遗失、擅自销毁的比比皆是;而至于边境口岸,在那几年过渡政
府时期内,更是乱得无法形容——由于更早之前红党专政时期的高强度、高警戒
性的行政监管方式的崩塌,好些先前有过犯罪案底的、或者被其他国家地区的情
报机关收买的人,大量偷渡出国或者秘密回国,而当时的海关边境管理人员大多
抱着「改天换日后,你我的饭碗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干嘛管那些事情」的犬儒心
态,竟也对这样的情况置之不理——若不是因为此,国内现在也不至于有一大堆
犹如大雨后长蘑菇、长木耳一样的冒出了各种各样的间谍组织。至于这种恶劣的
情况,一直到漫长的过渡政府时期彻底结束,并在此后,红党中央副主席、红党
党内广传的出身于「东南兵」派系、尔后却自成「易家帮」派系的易瑞明,先后
当选红党总书记和国家元首之后,才被予以重新立法、执法惩戒,并予以禁制。

  ——因此,周荻说那是他上国中之前的事情,那他可真是钻了个好空子。我
估计就算他老娘当年真的去过柬埔寨金边务工,当年的出入境记录,到现在也都
有可能没被留存下来。

  听到了周荻的说辞,明子超和叶茗初对视了一眼,明子超故意把手一摊,叶
茗初也撇了撇嘴——两个人看似很遗憾似的,但我感觉,他俩对于周荻的说法应
该是早有预料:

  「是么?那……叶主任,不如,有时间就让同事们再查查?」「既然如此,
那只好在跟移民局和出入境管理局联系一下,再查查试试看吧。」

  「二位,即便是查不到,这件事,跟我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另外,即便我
改过名字,又跟我现在有什么关系呢?最多是我之前刚加入咱们国家情报部的时
候,在『个人资料调查表』的『曾用名』一项里,忘了填写自己的曾经的名字么——
更何况那是将近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当时还没满十八岁呢,我还不知道我未来要
做什么,更别说会不会加入国家情报部。我总不能是因为,在我尚未成年的时候
改过名、后来在大学毕业以后也忘了跟组织团体汇报过这件事,而在现在被怀疑
吧?十多年前的事情牵连到现在?这是要唱哪一出?」

  「嗯,有理有据,周课长说的话,挺有说服力的,而周课长的问题,也确实
如雷贯耳。」「周荻老弟,我们问这个问题,也并不是在这个问题上怀疑你什么!
摸底谈话、摸底谈话,当然是要把过去的事情也拿出来说一说,丰富一下谈话内
容,对吧?甚至我和叶主任想说的事情,也不完全是你和你母亲改名字、你母亲
是否真的去过柬埔寨的事情。当然了,你刚才说现在国家对于公务员和执法人员、
情报干部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个人信息和个人行为,没有法律明文规定说必须
要怎样、必须要做什么,这个是对的;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单位还是有自己的纪
律的——等下如果我们两个跟岳处长,去找你们F市情报局的局长商量,给你予以
一些处罚,周老弟,你有异议么?」

  「我没有任何异议——」接着,周荻一开始转移话题起来:「『兹规定情报
干部在非任务情况下,出入不健康娱乐场所、或有在其他场所内有相应不正当娱
乐行为,应当予以停薪三个月、并根据情况予以一定时期的停职处理』,这个纪
律我懂。」

  但他转移话题的意图,马上被明子超发现并拽了回来:「你看,你脑子里怎
么光想着今晚被我们发现了你找了四个东欧美女的事情呢?『对个人信息对组织
团体进行瞒报、漏报,将予以审查、禁闭、停职,甚至开除处理』,这个纪律条
文,也希望周荻老弟你别忘了。」

  周荻挑眉毛笑了笑,点了点头:「我当然不会忘、我当然也承认,但是毕竟,
我在情报局工作这么多年,流血流汗,也立过功、拿过奖状和勋章,只是因为曾
经使用过的名字忘了告诉组织,组织团体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给我开除吧?」

  「我们当然不会给你开除了,周荻老弟!你是我们的功勋探员,我们怎么舍
得就这么开除你呢?多可惜啊!」

  「哈哈,那既然如此,你们总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大费周章的把我找来吧?
对,刚才明长官说,你们想说的并不完全是这件事。那你们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

  明子超与叶茗初对视一眼,转脸明子超就对周荻说道:「我想说的是,周荻
老弟,你这人——啧,你这个人不真啊!起码是不讲究!」

  「不讲究?」面对明子超这般仿佛拽着他在大排档坐下、一边撸串一边讲着
江湖话的问询方式,他似乎也有些摸不准接下来明子超的审讯走向:「呵呵,明
长官这话,从何而来啊?」

  明子超说着,抬起右手指了指那面单面透光玻璃,开口道:「因为刚才,我
和叶主任在这儿,看着岳凌音处长在现场指挥、夏雪平组长带着何秋岩跟赵嘉霖,
还有从首都来的小毛他们把你请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突然想起来:今天,应
该是1月21号了吧?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十一年前,咱们国情部以及当年针对陆
冰政变集团所设的专案组,为令堂马蕴旃阿姨……或者,我应该叫她『周蓓旸阿
姨』才对,咱们为她开追悼会、帮她出殡的那天,应该也是1月21日。换句话说,
今天是令堂的祭日。我记着刚才把你带来的时候,何秋岩那个小家伙见你行为不
端、出言不逊,他一激动,脱口成『脏』、带着『妈』字的国骂对你骂了你一句,
你遂恐吓他说,再敢有一次,你绝饶不了他;然而,周荻老弟,问题在于,在你
的母亲出殡的祭日这一天,周荻老弟你,却偏偏找了个酒店的房间,还专门找了
四个乌克兰应召女,去给你口交亵玩、去给你跳脱衣舞让你快活——周荻老弟,
你说你讲究么?你说你真么?何秋岩随口骂了一句你就威胁他,而你自己呢?你
就是这样纪念你母亲的么?当哥哥的不是故意挑你的理,但这未免也有点忒……」

  叶茗初继续盯着周荻的眼睛看着,接过明子超的留白说道:「周课长,早在
我和明长官这次从首都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听说,虽说你跟F市情报局的其他同僚
袍泽们相处还算融洽,但大家对于你的私德早有议论,起先我们还认为,是有人
因为嫉妒你周课长的能力与待遇故意中伤,如今看来,确实是你自己身心德行有
瑕,这你怪不得其他人。」

  ——看来审讯到这,明子超和叶茗初还是在对周荻施压,因为到现在好些从
明子超和叶茗初嘴里说出来的话,确实让我很痛快,但是仔细一想,他俩到现在
其实啥有用的关键信息还都没问出口。

  我又忍不住看了看手机,此刻已经晚上八点出头,依照周荻的心理防线,照
这样等下去,等真正问到关键信息的时候,我估计搞不好得到晚上十一点钟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又来了两条短信:

  「怎么?忙着呢还是不愿意搭理舅舅啊?故意让舅舅楼下等着?」

  「是还在生舅舅的气,还是准备跟舅舅玩花样?行,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
到了你如果再不下来,舅舅可有你好看的。」

  我咂了咂舌头,看看夏雪平、岳凌音,又看了看赵嘉霖还有坐在更左边的易
佳言,她们无一不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隔壁审讯室里面,我又犹豫片刻,索性继续
装瞎,把信息提示抹了之后,直接把手机的屏幕扣在了操作台上。

  与此同时,周荻却耸着肩膀低着头,声音带着些许诡异的意味笑着:

  「哈哈哈哈!二位的话,很是让人贻笑大方!至少说服不了我——干国情的,
归根结底,咱们都得拿业务说事,不是么?私德再好,是个道德标兵,是个全国
精神道德模范,哪怕是孔圣人、太上老君、释迦摩尼降世临凡,就能做得了好国
情干部吗?」

  叶茗初见了,冷冷地盯着周荻说道:「当然做不好。只不过,我这次返回首
都又回来咱们F市的过程中,在动车上,我从一个中央警察部的同袍那里听说,易
瑞明元首前两天在闽州会见了蓝党的前主席叶九昇,陪同会面的,还有全国地方
党团联盟的总副主席冯巩。在会见的时候,三方均表示,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首
都政府将会对于咱们国家的所有执法、公务、情治人员的道德品行建设进行重视,
并在此达成共识。这个口风放出来,它代表着什么,你作为F市情报局情报二处行
动课的课长,周荻,我想你的心里应当有数。」

  「哈?全国最大的帮派头目,和一个没有实权、优柔寡断的、被那帮南岛巴
子当成吉祥物的『九娘娘』,跟一个说满口只会说『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
的下九流相声演员,一起坐下来喝喝茶、吹吹水所说的事情,怎的,还能在全国
掀起风浪是吗?」

  明子超在这个时候,立刻清了清嗓子:

  「咳咳!周荻探员,你的言辞,让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了——污蔑红党党魁
兼国家元首是『最大帮派头目』、使用辱骂性称谓讽刺蓝党前任领袖、又对第三
党团的二号人物之前的职业经历使用了慢怠贬损性质的词汇,周荻探员,我可不
可以理解为,你个人其实是对国家政治体制,抱有强烈的诋毁和反对思想情绪?
对各个党派的政治领袖,是抱有强烈敌意的?」

  ——嚯,明子超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大了。

  说起来,明子超的临时指控,还要归结到那个神秘的于锋身上,自从于锋当
年刺杀了廖京民并叛逃之后,哪怕是最混乱的过渡政府时期,全国上下都在松劲
儿,但唯独培养警检法的专科院校或者大学院系是不敢松劲儿的,他们尤其在执
法系统、情报系统人员的思想约束上,特意进行了一系列的工作,对待所有想要
成为和已经成为执法维安人员和情报安保人员的人进行了更加严密的监控:如果
发现谁对政体改革、政治权利机构抱有强烈的不满,或者对哪一位政治家有所谓
的「强烈敌意」,那么这个人就会被严密监控调查,甚至是永久软禁,这个后果
比直接去给某方势力或者某外国间谍机构当内奸还要更严重——后者需要举证调
查才能证明,而前者,如果组织内务调查部门认定某人对政体有诋毁和反对思想
情绪、对政治家有强烈敌意,那么组织不需要任何的举证,可以直接让这个人一
辈子退休了,并且直至寿终正寝都要活在监控之下。

  而什么样的言辞行为算是「对政体诋毁和反对」「对政治家有强烈敌意」呢?
我最后一年在警院的时候,上过一门《警务道德和执法伦理》的必修课,课上老
师拿曹操这个历史人物举了个例子:如果一个警察或者情报干部,说了一句「曹
操是傻逼」「曹操老奸巨猾,是个混蛋」「曹操是老色胚,混蛋大流氓」,「大
魏国垃圾」「大魏国迟早要完」「大魏国坏透了」,这不属于上述任何一个罪名;
但如果他说的是「曹操根本就是个太监的孙子,根本不配命令大魏子民」「曹操
篡汉,我早晚得把曹操弄死」「曹操这个流氓也能当王上君主,就没个人来刺杀
他的吗」这样的话,就属于「对政治家抱有强烈敌意」,如果他说的是「曹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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