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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4-27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
狐姐姐,他环视屋内,又问,为什么总不见其他几个人呢?
他们比较害羞,不愿意多见生人。我按着他的脑袋瓜,笑着说:
小孩子别瞎问。
他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关于姜瑜能看穿我的幻术这件事,我思索了许久,慢慢地才从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中寻出原因。
还记得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祖母把我抱在腿上,对我说:阿妹,我们狐族是擅长幻术的一族。
所谓幻术,并非别人所言的蛊惑人心,而是顺应人心,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的东西。
大多数人想要的太多,看到的全是虚妄;但是也有少部分人,心思非常单纯,安于现状无欲无求,我们的幻术对这种人是无效的。
我想,姜瑜就是这种人。
小孩子总想要玩具和好吃的,大人想要的则更多更多;而姜瑜,他小小年纪却经历了太多,对于现在安稳的现状已经十分满足,甚至一心希冀着为村子和大家多做点什么。他心思单纯,所以才能一眼看破我的幻术。
在这两个月的相处时间中,我居然开始慢慢习惯于他在自己的身边:陪自己吃饭,陪自己烤火,还有拉着自己一起去看那片橘园。
在大雪茫茫的白色中,火红色的冬橘挂在枝头,像是春日游园里一朵朵盛开的红花。
把橘子摘给我的那时候,他看起来那么开心。脸上的笑容仿佛把这严冬都化开了。
我总是从高处以冷眼看待这个纷乱的人世间: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与我均无关。我只是在表演着,毫无感情的虚假的戏剧。
但是,在他来到自己身边之后,我居然开始有些希冀,希冀着这个孩子能够留在自己身边,希冀着自己不用再忍受那样严寒一般的孤独。
……
一月,在深雪终于快要化开的时候,我一个人去找了村长,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孩子,希望能够领养他。
村长爷爷捋了捋胡子,说,毕竟这里给不了他什么。姑娘愿意带他走,那当然是一件好事。
你去问一下他的意见吧。
我想了想,觉得村长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要带他走,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要先跟他坦白。
这天下午,他抱着今天的饭菜过来的时候,我关上了房门,严肃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我要走了,待雪化开就会走。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失落的样子没有丝毫掩饰。
你喜欢狐姐姐吗?我问。
他大声说,喜欢。
那,想要跟狐姐姐一起走吗?
他愣住了,低头踌躇着。
村长爷爷已经同意了。我说,我们在等你的意见。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神亦变得坚定。
我很喜欢狐姐姐,但是...我更想报答大家的恩情。
我不走。
他冲出了家门,留给我一个越跑越远的背影。
我在原地愣了好久,只能有一声重重的叹息。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他又回来了。
当我打开房门,看到灰头土脸的姜瑜的时候,不由乐了。
怎么了,被赶出来了?
他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村长爷爷骂了我一顿,让我跟你走。
村长爷爷说,他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你应该跟着狐姐姐去外面的世界闯荡,然后把外界的见闻说与大家听,这才是对大家恩情最好的报答。
那你现在愿意跟我走了?我问,不是因为村长爷爷的要求,而是自愿地跟我走。
他认真地点点头,说,我相通了,报答大家的恩情未必需要留在这里。等以后再回来帮助大家也是一样的。
认真的?
认真的。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妖怪,而不是人呢...
在他的眼前,我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自己作为狐妖的形态:立在头上的狐耳,两大条狐尾巴,脸上的爪状妖纹,金色的眼瞳,还有唇边尖锐的獠牙。
我以这样可怖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用低沉的声线质问着他:这样你还会选择跟我走吗?
望着我这样的姿态,他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一盏茶的时间后,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用力地吞了一口唾沫,而后用力地点头:我要跟狐姐姐一起走!
为什么?我可是妖怪。
我相信狐姐姐是好人。
我都说了,我是妖怪。
那狐姐姐就是好妖怪!
我有些哭笑不得,敛起了自己作为妖怪的姿态。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指着自己身后那些剧团成员,那些人都是假的,是我造出来的假人,你还会跟我走吗?
他又被震撼住了:妖怪的世界,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是,他还是用力地点头,大声说:我要跟狐姐姐一起走!
我一把把他揽进怀里,不觉中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好孩子...
要让一个成年人在短时间里接受这些非人事物并且做出抉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呢。
以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他抱着我的腰,在我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
在雪化之前的短暂时光里,他挨家挨户地拜访了邻居们,尽自己能做之事地给他们帮忙。邻居们也知道了他要跟我走这件事,都忍不住地往他怀里塞一些好东西,嘱咐他要好好跟着姐姐,不要给姐姐添乱。
他去山上摘了好多冬橘,用来给村长爷爷酿酒。村长爷爷拍着他的肩膀,脸上满是慈爱。
封山的大雪终于在春阳中化开,到了我们离开的那一天,全村的人都前来送别。
他笑着跟大家挥手,跟着我坐上马车的时候,他又哭了。
我用手指轻轻替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打趣地说:瞧你哭成这样,好傻。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用稚嫩的声音说: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姜瑜离开了呆了三年的小山村,踏上了全新的旅途;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百年间,我带着自己捏造出的几个假人,孤零零地在天地间游历;而从现在开始,我的身边多了一个笨笨的小跟班。
带着小跟班的第一次演出,是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涧前。
那里景色极美:树影动摇,画眉啼鸣,山涧垂于大石之间,洒落了一片飞虹。
如此美景让我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面对着这银色的山涧,我决定在此唱上一折。
狐姐姐,为什么要在这里演出呢?姜瑜傻乎乎地问,这里又没有人看表演。
而且,狐姐姐站在那里的话,会被水打湿的。
生于天地之间,人应从心而为,而非从于他人。
我摸着他的小脑瓜,淡淡一笑:这飞禽走兽都懂的道理,可怜芸芸众生却不懂。
他傻乎乎的,似乎不懂得这些大道理,只是说:没关系,狐姐姐的表演有我在看!
傻孩子。
童言无忌,连我忍不住笑了。
我的意思是,以后,你要顺应自己的心意去做事,不必在乎世俗眼光,不必为名利所缚,只需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说完这些,我走到山涧飞虹前,舞动水袖,低吟浅唱,任凭冰凉的山泉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他在那里直愣愣地望着我,似懂非懂。
我带着他,游历于云国的大小城镇中。
他总是很懂事,会主动地为我调羹做饭,会憋着小脸为我搬动各种重物,还会从外面摘回鲜花,偷偷放到我的马车车厢里。
慢慢地,我习惯于吃他做的饭菜,乐于有时候给他施下的小恶作剧,欢喜于他给自己的小惊喜。
某天,他从市场上带来了一枚铜镜。他把铜镜擦得光亮,傻傻地说是送我的礼物。
我不需要镜子,也不需要梳妆,因为别人看不到我的真面目。我可以让别人认为我貌美若天仙,也可以让别人认为我脏污如乞丐,不过是凭我自己的意愿而已。
不过毕竟是他送我的礼物,我还是把那东西摆放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坐在木桌前,望着铜镜里披散着白发的我自己,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我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自己的模样了。
原来我已经在人前伪装了这么久,久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现在,毕竟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家伙能看到自己的真面目,还是不要这么披头散发的比较好。
我刚拿起玉梳准备梳理一下头发,这时候,我心里却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想法。
“阿瑜,阿瑜?”
我把姜瑜叫进了房间。他探头探脑的,看上去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我的闺房。
我把自己手上的玉梳塞到了他的手上,坏坏地一笑。
“既然镜子是你送的,那当然梳头的工作也由你来做!”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手心里托着我的头发,梳得很慢,生怕让我感觉不舒服。但很快,让他帮我梳头就变成了我难得的享受。
有时候,我会突然很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来到了那座小山村,庆幸自己收养了这个小孩子,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就像是一阵清风,在我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某日,他拿着我给他的银两,自己跑出门去买菜——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直到快到午时,他还没回来。
他一直都很懂事,从不让我担心。今天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难不成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一些糟糕的幻想让我心急如焚,连忙跑去市场找他。但我在刚拐过街角的时候,却看到他正抱着菜篮子,急匆匆地往我们住的地方跑。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抱着菜篮子,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对...对不起...狐姐姐...
我想发火斥责他一顿,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算了,人没事就好。
我牵起他的小手,带他往客栈走。
他一只手抱着菜篮子,小声对我说:狐姐姐,刚刚我看到街边有剧团在唱戏...
我竖起耳朵,却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哦,那他们唱得怎么样?
不好听。他摇摇头,远远没有狐姐姐唱的好听,街上都没有人听他们唱戏。
但是,就算没人听,他们还是在继续唱,一直唱到结束。
我想了想,说:因为,戏台上有一条很重要的规矩。那就是,哪怕台下无人也要一直唱下去,因为除了人之外还有鬼魂会看。
听我说到鬼魂,他打了个激灵。
狐姐姐,这...他结结巴巴地问,这是真的吗?
感受到他的小手捏自己捏得越来越紧,我有些哭笑不得:活生生的狐妖就在你的身边,还怕什么鬼魂。
是啊,其实就是这样的。我突然想到一个捉弄他的好方法,特地吓唬他:你狐姐姐有时候会在没人的地方唱戏,那就是唱给鬼魂听的!
他差点吓晕过去。从那以后很长时间,当我在偏僻无人的地方唱戏的时候,他都没敢探出头来看。
......
不过,从那天过后,我突然有些担心,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他会出什么意外。
生离死别我已经唱过了太多,见过了太多;我曾经对此冷眼旁观,嗤之以鼻;而当这种幻想开始加到我身上时,我却开始感到恐惧。
于是,以锻炼为名,我开始训练他,训练他扎马步,训练他舞刀弄枪,期望他能够借着这些在这个乱世中保全自己。
他训练很是卖力,甚至在大半夜的时候还会自己偷偷加练。我笑着问他为什么这么卖力,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用稚嫩的声音大声说:“因为,我会保护狐姐姐!”
“好啊,那你快快长大,然后就能把狐姐姐护在身后,就像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我抚摸着他的脑袋瓜,这样笑着说。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我自己心里更清楚:凡人的性命实在太过脆弱,个人武艺再高强,在乱世的洪流中亦不值一提。
万人敌者,会死于万军之中;勇力过人者,最后会力竭而亡。这样的故事并非仅有戏剧之中才存在,我自己也曾亲眼在战场上见证过,不止一次。
但是,当看着他训练得浑身是汗,看着他累到倒头就睡,我那不安的心,才会稍稍安定一些。
原来,担心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
六年里,我们就像凡人姐弟那样亲密无间:我喜欢他甜甜地叫“狐姐姐”,也总爱露出自己的狐妖真身吓唬他;然后,我会牵着他的小手,到市场里去为他买上一串糖葫芦,作为赔礼。
六年时间,对我来说不过弹指一瞬。我从未设想过,时间的力量原来如此强大。
六年时间,我带他踏遍了云国的名山大川,看遍了那朱楼青巷。我总是很容易迷路,在外是他走在前头,为我寻得方向;也是他,穿越闹市中的层层人群,回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
不知何时,他已经变得很勇敢,不会被我的真身或者鬼故事轻易地唬住;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变得很大;在我牵他的手的时候,反而是他把手我的手包裹在最里面;
不知何时,当我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脑袋时,却开始需要掂起脚尖。
不知何时,他开始变得很罗嗦:总是盯着我按时吃饭,总是照看我要好好增减衣物,总是拉着我,不让我在雨雪中随性表演。
他总爱说:狐姐姐,不要老是冰山脸。
他总爱说:狐姐姐,不要那么悲观厌世。
不知何时,他已经从那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变成了温柔可靠的大男孩。
而他,也从未忘记过那个收养了他的小村子。他谨记着村长爷爷对他的嘱托,每次我们回到那个小山村的时候,都会将他在外的见闻,说与大家听;当我们走得远了,他也不曾忘记写下信笺,与村长爷爷交流。
村长爷爷年事已高,但仍然很有精神。每次我们回来的时候,村长爷爷总是拍着他的肩头,感慨着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岁月更替,不变的,是他总会为我调羹做饭,总会为我将铜镜擦得光亮,总会将我的长发温柔地盘起;在我演出的时候,他总会躲在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地方,望着台上的我愣神。
也唯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我才会安然地露出自己的真身,让他用木梳温柔地替我梳理长发和尾巴。
我已在人世间游历了百余年,目光所及皆为虚妄。但是,当他来到自己身边以后,我却能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人间的重量——这重量,超过了我游历人间百余年来的总和。
某天,演出过后,我打了个小小的瞌睡,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我梦到大雪纷飞,厚重的雪将整个天地都染成白色。
我梦到他倒在那白色的火焰中,温柔的眼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我抱着他早已僵硬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肝胆俱裂。无法言语的绝望仿佛这无边无际的大雪,将我们彻底笼罩。
我从噩梦中惊醒,才发现,热泪,早已沾湿了我的冷枕。
那种绝望感还未消退,我顾不上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衫,慌忙冲出了房间想要去找他,却不想在我们旅居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几近崩溃。
原来,不知何时,那个傻乎乎的小男孩,早已在我的心中占据了如此地位。
狐姐姐?
他从大街上走回来,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刚摘回来的鲜花。
不顾旁人的眼光,我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狐姐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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