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往事-寄印传奇纯爱版】(上部)(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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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6-04

便壶。

  张凤棠笑而不答,只是让我去厨房看看牛奶热好没。待我拿奶出来,她撩起
帘子捣捣我:「好就是好,看你还不承认?怕人夸呀?」搞不好为什么,那轻挑
的柳眉和湿漉漉的口气登时让我心头火起。像是一阵风抚起了昨夜的大雪,那些
真真假假的话便棒槌般向我抡来。费了吃屎的劲,我才按下了一拳打死张凤棠的
冲动。而母亲又翻了个身。一声轻哼后,鼾声恬静依旧。在椅子上坐下时,我感
到自己都有点发抖。

  奶奶和张凤棠唠着些家长理短的屁话,瓦釜齐鸣般聒噪。我决定出去抽支烟。

  刚踏上走廊手机就响了,我以为是陈瑶,不想是牛秀琴。她问我走了没。我
问咋了。「哟,关心关心你不行?」她笑了笑。我不说话,闷头疾行。地板上到
处是脚印和泥水,我不得不灵巧地躲闪,就像在躲闪那些生命中隔三岔五突袭而
来的厄运。「还在医院里吧?今儿个走不?」半晌牛秀琴又问。随后她嘀咕了句
什么,我也没听清。等我点上烟,她说:「你要不急着走啊,老姨请你吃饭。」
牛秀琴厨艺很菜,九八年鄙人领教过一二,具体表现在能把猪肉和粉条炖成一锅
屎。此说法当然来自奶奶,原话大致是「掀开锅盖,黑糊糊的,牛粪一样」,她
说她这个表妹做饭是真的不行。当然,奶奶不忘强调:「人这当官的,哪用得着
自己做饭啊?」

  老姨新家在滨海大道上,街道倒是很宽,音像店切到了什么老鼠爱大米,听
得人直打摆子。牛秀琴住A 栋八楼。值得一提的是,这什么滨湖花园据说均价五
千多一平,在平海算是一等一的高档楼盘了。这老姨生活确实滋润。

  我赶到滨海花园时牛秀琴正在忙活。开了门她道了声「哟,挺快」,就又扭
身进了厨房。电视里是什么购物频道,一男两女操着山寨港台腔崩爆米花般朝着
你「突」个没完。然而找不到遥控器。忍了两分钟后,我只好把电视关了。牛秀
琴声称今天要做个法国菜,什么红酒烧牛肉,怎么个做法我也没敢瞄一眼。好在
厨房里的声音还算正常。大概有个六七分种,牛秀琴回到了客厅。挺胸摆臀,有
点功成名就的意思。她问我站着干啥,又问咋不看电视,然后就变戏法似地摸出
了遥控器。我只好坐下,山寨男女还在卖山寨货。牛秀琴啊了一声,伸了伸腰,
紫色围裙下的奶子波涛汹涌。「你妈呢?」她问。

  「医院呢呗。」犹豫了下,我还是回答了她。

  「打林城回来了?」她弯腰撅臀,打底裤外是条亮色的包臀裙。

  「昨儿个就回来了,值了一宿班儿,让回家也不回。」

  「凤兰多贤惠呢,」她扭脸笑笑:「还铁人一样。」

  搞不好为什么,我突然又心头火起,烟雾缭绕中,火苗子都嗤嗤作响。而山
寨男女亢奋得令人作呕。瓮声瓮气地,我说:「换个台呗,啥鸡巴玩意儿看的。」

  牛秀琴咦了一声,还是换了个台。不,接连换了四五个,最后她撂下遥控器:
「看哪个自己换。」

  「随便。」

  「咋了你?」她瞅了我一眼。

  我没吭声。

  「啥脾气一天?真是跟你妈一样!」很快,她踱过来,整个人几乎要贴到我
身上。玉盘般的俏脸轻仰着,眼皮上那抹淡紫色也不知是不是眼影。而紧身黑毛
衣下的奶子把围裙高高顶起。如你所料,我立马无地自容起来。牛秀琴说:「咋
样,比你妈的大吧?」

  除了靠一声,我无话可说。

  「也就现在不摸了,又不是以前没摸过。」她切了一声。

  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登时一凛。

  「你说说,哪个娃没吃过娘奶?」她瞥我两眼后,补充道。

  神使鬼差地,我问起了她和陈建军的关系。牛秀琴不太高兴,让我少打听。
于是我就少打听——这种事毫无办法,你总不能掐着脖子让她说。为缓解尴尬,
我说:「菜可以了吧?」

  「早着呢,」牛秀琴说:「起码得一个钟头。」接着,她说这边儿都没开过
火,这又是买菜又是洗碗刷锅的,「看老姨多亲你,想喝啥随便拿,」她指指冰
箱:「老姨先去洗个澡。」我能说点什么呢,我根本无话可说。何况压根不容我
反应,她就扭向了楼梯。在肥臀的左摇右摆中,我只好在大红色的真皮沙发上坐
了下来。她的黑丝袜破了个洞,右腿肚责无旁贷地溢出一抹白肉。搞不懂为什么,
我有些心惊肉跳。

  过了好一阵也不见牛秀琴出来,我只好站起身来。老这么坐着,我担心自己
会睡着。这套复式装潢如何我说不好,但起码,那些奔放的西方油画和克制的中
国字画有点不搭腔。就这么溜达一圈儿,我决定「随便拿」点什么喝。厨房很干
净,冰箱里也很干净——清一色的洋酒,好在冷藏室的最底层躺着几瓶矿泉水。
又干坐了一会儿,我擅自打开了液晶电视,却是蓝色的DVD 画面,于是我又关上
了电视。正是此时,冷不丁地,牛秀琴叫了一声「林林」。我扭过头,便看到了
那个浅黄色的女人。

  她站在二楼扶手旁,乳房高耸,丰韵娉婷,棕色的长条纹从微隆的小腹射出,
沿着圆润的肉体疯狂地旋转。兴许是角度问题,短裙下的大腿丰满白皙得有点夸
张,而头发也盘起绾在脑后,至于是不是这种发髻我拿不定主意——但毫无疑问,
我几乎能看到它在行进中轻轻跳跃的样子。

  「喂,」牛秀琴敲敲扶手,眉头紧蹙:「发啥愣,上来!」

  于是我就上去。

  牛秀琴穿了双黑色鱼嘴细高跟,鲜艳的红指甲在余光中不断地放大,然后又
渐渐地缩小。当那股青芒果般的香味环绕周身时,她撇撇嘴,猛地冲我撅起了屁
股。这当然吓我一跳,何况饱满的丰臀上是一道雪白的脊沟,那浑然一体的隐隐
凹陷让我禁不住心里一颤。「帮老姨拉上。」她说。于是我就帮她拉上。可惜手
有点滑,试了好几次我才捏稳了拉头,随着拉链的闭合,那片雪白也消失不见。
显然,牛秀琴没穿文胸,或者这个文胸没有背带,至少以我有限的经验来看是这
样的。「瞅着挺机灵,手咋那么笨!」当我满头大汗地完成任务时,她白了我一
眼。这老姨又化了妆,丰润的朱唇亮晶晶的。我却不知说点什么好。那颗汗津津
的心跃起又跌下,砰砰作响却不知所措。

  「披肩儿也差不多,老姨就没拿出来。」她单手叉腰摆了个Pose,曲线便更
加生动,连饱满的三角区都若隐若现。

  「啥意思嘛?」我逃也似的奔回沙发,屁股还颠了几颠,简直有点踹不过气
来。

  「瞅你皱那眉疙瘩,」牛秀琴撇撇嘴,挨我坐下,翘起二郎腿:「这古驰两
件套有两套呗。心说送你妈一套,你妈还不要,换别人我还不给呢。」有点绕,
可能我需要消化一下。「女人啊,虚荣点咋了,谁不爱美啊?」

  我不由晃了晃脑袋。窗帘半拉,那灯火阑珊处应该就是滨海大道吧。

  「我呢,也是琢磨借花献佛,这陈建军要出血就让他出点大的。」这么说着,
牛秀琴叹了口气。她挺挺胸,翘起了另一条腿,裙间风景一闪而过:「陈建生—
—陈建生知道吧,你们平阳的,陈建生的闺女在平阳搞了几个店铺,专卖这些国
际大牌,在她那儿拿也算是便宜陈建军了。」「反正啊,」她摆弄着胳膊上的翡
翠手镯,扭了扭屁股,「这说到底也不是他们自己的钱,求爷爷告奶奶给他们送
钱的可多着呢。」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很清楚它现在什么模样——张凤棠的话正在我脑
袋里嗡嗡作响。

  「你妈也是——」牛秀琴笑笑,突然清了嗓子,说:「那么贵的东西——哦,
这么贵的裙子,跟披肩儿,啊,不要白不要,」这么说着,她拍了拍雪白的大腿,
脚尖一晃一晃的:「你妈为了你们家,啊,特别是为了你,这身上穿的、吃的,
啥时候舍得买了。」

  「是吧?」我说。我深陷在沙发里,却始终没能涌现出哪怕一丝喜悦。相反,
鼻子酸痒得厉害,像真有一条青刺蛾幼虫在里面死命折腾。

  「那可不,」牛秀琴站起来,踱了几步,「人上人下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她那个屁股异常圆润,没有内裤的痕迹,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适才看到的雪白脊
沟,「行了,啥事儿没有,你可别多想,我也是净瞎操心,还估摸着让你给你妈
捎套回去呢。」一时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黏糊糊的后背透过T 恤紧贴在
皮革上,令人备受煎熬。于是我没搭腔,吸了吸鼻子,摸出一根烟来。「对你妈
也忒上心了,我看和平也没你这么紧张,你们娘俩可真是,」牛秀琴哈哈笑了起
来,紧盯着我,甚至眨了眨眼:「母子倒真连心了,啊。」说这话时她的笑声尤
为高亢,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她这个笑我可说不好,几乎和大多数女人一样,
生涩而隐晦。

  「别这边儿那边儿的,就说吧,一共有几套房?」我吐了口烟圈,好不容易
挤出几个词。

  「咋了?」女人终于止住笑。

  「起码得有个六七套吧?」

  「听谁说的?」

  「反正有人说,平阳不也有。」

  「瞎扯淡,就这三套,一套住,平阳那一套冬冬结婚用,还有一套,不就是
这个?」她摆了摆脑袋,一脸不忿:「哪来的六七套,谁说的让他给变几套出来!」
老姨激动得唾沫都要喷到我脸上。所以我的回应是笑了笑,回应我的则是扇在肩
膀上的一巴掌。红梅没抽几口就被牛秀琴夺了去,我说就剩这一根了,她说老姨
抽屉里好烟多的是!牛秀琴问我现在的大学生是不是都喜欢在外面租房。我说有
租的,不过也不多。她双臂抱胸笑了笑:「你租过没?」

  「没有啊,」我说:「还不至于。」

  「啥叫还不至于,还不至于啥呢?」她膝盖向我屈了屈,笑容愈发浓烈。神
使鬼差,我突然就红了脸。之后我的手机就响了,是乐队自录的一段前奏,有点
嘈杂,但辨识度极高。我猛地一凛,险些打翻烟灰缸。

  当头母亲就问我在哪儿,好不容易找个说辞,不等送出去,她的下一个炮弹
就来了:「还回不回来?也不看看几点了?」我告诉她马上回去。「路上慢点儿。」
她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就挂了电话。

  「谁啊,你妈?」一口烟喷了过来:「吃完饭再走呗。」

  「不吃了。」斩钉截铁。

       ********************

  直到周六雪都没有化完。我们站在CET4考场外时,阳光淡薄如雾,那丝若有
若无的热量兴许比不上你哈出的一口气。但空气干燥无比,以至于脚下一团团癞
疮般的薄冰被瘤风打磨的锃亮。雪就堆积在水泥路两侧,团着白桦和松柏,肮脏
而坚硬。一如记忆中所有的雪,一如记忆中所有的冬天,这种坚硬总让人怀疑眼
下的日子是否会有一个尽头。早在周一晚上母亲就说了,「雪不知啥时候能停,
停了也不知啥时候能化」。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总不能老在家里耗着。

  当然,周二一早雪就停了,母亲押我到步行街买了件羽绒服后,又大方地允
许我挑了双篮球鞋。这让人有些过意不去,想到她即将到来的生日就更加过意不
去了。在老南街等肉夹馍时,母亲幽幽地表示还是当小孩好,「这当爹妈啊,一
年到头也没谁给你添块破布」。这么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暑假过后
母亲便再没提过奖学金,或许也没必要,毕竟有老贺。问题的关键在于卡里那点
钱并不会因为是否被提及而在数额上有任何变化,买礼物永远是件焦头烂额的事
儿,何况去年的东方双狮表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个夸张的魔咒。我抖抖脚上的
雪,刚想攒句俏皮词,牛秀琴那些话儿却神使鬼差地打脑海蹦了出来。这样一个
银装素裹的上午,连往日狭窄破落的小巷都难得地焕然一新,炖肉锅隔着毛玻璃
咕嘟作响,空气清冽得只剩下氤氲的肉香。于是我用力吸了吸鼻子。

  驾照好歹拿到了手,但毕加索毕竟算是半个剧团公务用车,吃完饭不到十一
点半,母亲把我送到了平海广场,在那里,将有一辆开往平阳的顺风车。车主也
算熟人,姥爷师兄家的二闺女,以前在一职高教书,四十来岁就办了离休,现在
的身份是戏曲协会一个什么理事。当然,再熟到我这也会变生,此人我拢共照过
几回面,印象中也就是个圆润的中年胖妇女,至于怎么就与戏曲发生了化学反应,
恐怕得问老天爷。

  等车的功夫,我和母亲在广场上熘达了一圈儿,不知怎么就谈起了戏曲协会。
我问戏协管不管剧团。母亲说也管也不管,「实际上连指导都谈不上,正儿八经
管事儿的还得是税务工商」。

  「文化局不也管?」我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稍一停顿又纠正道:「文体局。」

  「那可不,许可证啦、演出备案啦都归它管,」或许母亲愣了一下——我也
说不好——她整张脸被红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眼睛:「多新鲜啊。」

  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能埋头走路。

  母亲却停了下来。她环顾四周,扒下围巾吐了口气,半晌才说:「你说说,
你个学法律的反倒问起我来了?」

  「啥?」我摊摊手。

  母亲白我一眼,没说话。

  我只好笑笑,脚尖在雪上拧丁许久,最后说:「它们手伸得可够长。」

  「你呀。」母亲笑着捣捣我,重又拢上了围巾。

  天很白,地也很白——白得晃人眼,不远嬉戏的闲人们倒是五颜六色。好一
会儿,母亲叹口气,又捣了捣我:「你呀,别老皱着个眉。」是的,我喜欢皱着
个眉,就像全世界的苦难都压到了肩上,很夸张。

  到平阳时已近四点,胖妇女直接把我送到了校门口。她说她闺女就在平阳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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