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往事-寄印传奇纯爱版】(上部)(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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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5-30

作者:楚无过
字数:13551
2022/05/29

 第二十七章

  打面馆出来,天上飘起了雪花,不大不小,像是老天爷的头皮屑。毕加索直
奔人民医院。小舅妈来开的门,轻手轻脚的,她压低声音说奶奶刚睡着。

  「也没吃东西?」母亲问。

  「给她热了点鸡汤,喝得挺香。」说这话时,小舅妈捣了捣我。哪怕当着母
亲的面,我也只能施以回礼。小舅妈抿抿嘴,没有笑出声。母亲却跟没看见一样,
从我手里接过水饺就径直进了厨房。

  病房大概有个三四十平,进门西侧是病床,眼下被帘子隔开,我不幸的奶奶
正安睡其上;正对着门,紧挨南墙摆了张陪护床,有个一米多宽,挤下俩人没问
题;东北角看样子是个卫生间,屎黄色的灯光正透过门缝和玻璃悄然溢出;东南
角就是所谓的厨房了,听母亲说只有张大理石台子和俩插座,「电磁炉是坏的,
又找人换了一个」。几声清脆的叮当响后,母亲探出头说:「吃饭。」

  「瞧瞧你奶奶?」几乎与此同时,小舅妈又捣捣我,转身撩起了帘子。

  奶奶确实睡着了。我以为她会跟电视里演的那样浑身上下插满管子,再不济
也该吊个输液瓶,然而她老沉着安详,干净利落。那张花白头发下沟壑纵横的脸
和我上次见到时也没多大区别,甚至——说不好是不是错觉,反而略为红润了些。
但气味是有的,医院的气味,疾病的气味,衰老的气味,噩运的气味,在充足的
暖气里肆无忌惮地发酵着。登时一股辛辣涌来,简直让我两眼发酸。于是我就揉
了揉眼睛。这会不会给人一种孝顺的感觉呢?我没由来地想到。「吃饭!」母亲
不知啥时候到了身后,轻声说。

  「医生五点多刚来过,拔了负压引流器,」小舅妈的神情让我觉得我们在搞
特务活动:「说术后反应很好,一切正常,就是现在左腿还有点肿。」

  「是不是?」母亲说:「先吃饭。」

  「大概这一晚上就能消肿。」小舅妈边走边回头。

  帘子外的空气多少要清新些,虽然知道不应该,我还是长舒了口气。

  「饺子,趁热快吃。」母亲整了整帘子。

  「我啊?我不吃。」

  「不吃晚饭哪行?就是给你带的,我们都吃过了。」

  「真不饿,姐,」小舅妈直摇头:「我四点多在家刚吃过,你小舅闷了半锅
卤面。」说着她转向了我。

  「快吃,可不跟你客气,这饺子可不能放。」母亲把不锈钢碗塞了过去。

  小舅妈只能捧到了手里,她求助般地看了看我。我的回答是:快吃。老实说,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见小舅妈这么客气。或许真的是卤面吃多了吧。好在她识相
地放弃了抵抗,转身在陪护床前的蓝色皮椅上坐了下来。

  母亲脱去羽绒服,露出一截纤细腰身。小舅妈也穿着红毛衣。这一切都提醒
我,此时此刻,暖气房里热得让人想爆炸。依葫芦画瓢般,我脱去皮夹克,说:
「热死个人。」母亲哼一声,接过去,扭身撑到了衣架上。她米色收口毛衣下是
条黑色休闲裤,圆臀紧绷,在脚尖掂起时甚至颠了颠。我赶紧撇开眼,这才发现
不知何时已大汗淋漓。这些冬日的汗水淌过脸颊,汇在脖颈上,黏糊糊一片,像
一滩熔化的铁水。

  「你要不要也来点,林林?」小舅妈夹起一个饺子。没有任何犹豫,我抹把
汗,俯身凑过去,吸溜一下就吞进了嘴里。不,吞进了食道,胃里。我也搞不懂
这是泥鳅还是饺子,它甩甩尾巴,「嗝」地发出一声呻吟。于是我就吐出了一个
气泡。「慢点你!」小舅妈笑笑。

  「没事儿吧,」母亲在我背上捶了两下:「多大人了,没一点大人样。」

  「靠,」好半晌,我才发出了声音:「没噎死我!」

  如你所料,背上紧跟着又挨了两掌。

  今晚当然是小舅妈值班。她说她周五调了课,「从上午十点一家伙睡到了下
午三点」,这会儿精神正旺。所以我就劝母亲早点回去睡,她光应允就是不见动
身。后来,突然地,我就想起了父亲。或者说,我总算想起了父亲。「我爸呢?」
我问。

  母亲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没吭声。

  「你爸,」小舅妈掇着饺子,头都没抬:「鱼塘呢呗,到这儿也帮不上啥忙,
不行晚上让他送点宵夜过来。」

  就在小舅妈与水饺作斗争的过程中,奶奶醒了。先是通过导尿管来了一泡尿,
完了她攥着我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说自己没出息,又说差点见不着我。当然,
眼泪鼻涕很快就被母亲擦了去,她问奶奶感觉咋样,「疼不疼」。奶奶说有点疼。
「有点疼就对了,」母亲笑笑:「说明这身体还是咱自个儿的。」这话逗得奶奶
破涕为笑。但紧接着,她又叹口气,说自己身子里现在又是瓷片又是钉子,「唉,
老觉着痒得慌」。

  「关键是没人打牌,」我瞅瞅母亲,又瞅瞅奶奶,还有半截帘子外的小舅妈,
说:「躺着干着急,不痒才怪。」

  满堂大笑。母亲按着奶奶,白我一眼。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心思活络了。
我喂奶奶吃饺子的功夫,母亲给小舅妈交代了些护理知识。这老人卧床,关键是
预防并发症,比如便秘、褥疮、深静脉血栓、尿路感染和肺病。预防方法呢,很
简单,就是多活动,比如腹部按摩、勤抬臀、多喝水、扩胸拍背和深呼吸。母亲
总结得简洁到位,我不由伸了伸大拇指。她呸一声,说都是医生交代的。「对了,」
这么说着,母亲撩撩头发,笑盈盈的:「这林林从平阳捎回个医用气垫,咱琢磨
琢磨用法,过两天给铺上去。」我连忙表示这是陈瑶的心意。如你所料,奶奶很
激动,乐呵呵地说:「这小妮子还惦记着我呢。」

  「那可不。」我回答她。除此之外还能说点什么呢。

  母亲一连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周六一早还得为艺术学校师资问题赴林城一趟。
这又待了一会儿,就在大家催促下回去了。难得地,我提醒她注意身体。母亲哟
一声,只是笑了笑。临走,她问我回去不,我说:「我得值班啊。」我表现得很
夸张,饺子差点扣奶奶头上。

  「也行,给你舅妈做做帮手,这打水买饭扫地了,还能干干。」母亲穿上羽
绒服:「说好啊,一切听你舅妈指挥,有事儿给妈打电话。」

  于是在小舅妈指挥下,我们伺候奶奶拉了两天以来的第一泡屎。她那个声音
和神情让我觉得生命真是场煎熬。而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在排泄后的心
满意足中,奶奶很快又进入了梦乡。于是在小舅妈指挥下,我们又聊了些家长里
短的屁事儿,先是骨折,再是二中,接着是萌萌、小舅和姥爷。她说陈老师早离
了婚,小孩得了白血病,前一阵二任开车翻沟里去了,剩下一条腿,「你说说这
人啊,谁知道下一步会走到哪儿去呢」。清澈的灯光下,我这才发现连小舅妈的
眼角都爬上了岁月的吻痕,而我曾经以为这个人会永远娇憨下去。后来我们就谈
起了陈瑶。小舅妈说她可听说我上次带女朋友回来了,也不让她瞧瞧,「真是不
把舅妈放在眼里」。我只能满面通红地表示时间太紧,下次一定领给她看。「是
不是?小气样儿,我还能给你看坏?」小舅妈笑起来像能融化世界上最冷的冰。

  然而父亲的宵夜我们没能等来,这个小舅妈再指挥也无济于事。第二天晌午
父亲才来了一趟,提了俩饭盒,一个盛着鱼汤,另一个是卤面外带了份糖醋里脊。
鱼汤自然是煲给奶奶的,卤面和里脊——父亲说:「凑合着吃吧,母猪刚下完崽,
这猪场里忙得要死,连个放屁功夫都没,到饭店里随便拾掇了些。」原本我还想
质问他昨晚上宵夜为啥没送到,既然「连个放屁功夫都没」,那也实在不好说些
什么了。

  早饭是在医院食堂解决的,仨包子一碗粥,又贵又难吃,所以这卤面我难免
吃得狼吞虎咽。父亲让我慢点,说猪崽都不带这么急。小舅妈在帘子那头笑了笑。
她手脚是真麻利,鱼汤一到,她就接过去,碗勺备好,叮叮当当一通后,奶奶就
发出了满足的叹息。父亲则奔于帘子内外,净讲些猪崽的事了。等奶奶吃饱喝足,
小舅妈就要走,说一会儿张凤棠就到,她这带着毕业班,下午还得补课。父亲和
我让她吃完饭再走,她连连摆手。父亲说这就是凤举的手艺,「你回去吃的也一
样」。小舅妈这才红着脸坐了下来。

  就小舅妈吃饭的当口,张凤棠来了。她买了点水果。「也不知道你们吃饭没,」
到帘子那头看过奶奶后,她一面脱大衣一面说:「幸亏没给你们带。」

  「带啥带,这卤面多的是,专门给你捎了份。」父亲笑得呵呵呵的。

  「不早说,那我再吃点?」张凤棠小心翼翼地把绿色貂皮大衣(可能是的)
撑到衣架上:「凤兰走了吧?」

  「应该一早就走了。」

  我以为张凤棠会说点什么,结果她直奔卫生间。再出来时,她边擦手边说:
「这雪下得邪乎,一劲儿一劲儿的。」

  如她所言,确实如此,地上汤汤水水,空中飞絮乱舞。从凝着水汽的窗户望
出去,我还以为自己得了白内障。小舅妈走后,父亲让我回家睡去,他说他在这
儿看一会儿,顺便等主治医生来了问点事儿。于是我就回去。老实说,病房里的
气味过于考验一个人的意志。打的到家,倒头便睡,醒来已近八点——是被父亲
叫醒的。

  他说:「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再睡。」父亲带了俩凉菜,弄了个狗肉火锅。
客厅里肉香四溢。他搓搓手说:「喝点?」恐怕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只好「喝
点」。问哪儿来的狗肉,父亲笑笑说:「问你小舅去,这肉是炖好了我才带回来
的。」抿了两口老白干,我才真的从昏睡中挣脱开来。灯光下,父亲的胡茬子和
褶子清晰了许多,看起来像真的一样。他说奶奶换了人工关节其实三五天就能下
地,关键是那个骨裂,起码得多躺十天半月。他说这个张医生可以的,年龄不大,
医术一流,不愧是师出名门。他说他先去的医院,「给你奶奶送了锅泥鳅蛋花汤」,
「你小舅发明的」。然后他就没话说了。他搓搓手,打了个酒嗝。然而我也没话
说。埋头掇了两块狗肉后,我只好吸吸鼻子,给自己摸了根烟。敬父亲一根,他
惊呼:「爸早戒烟了,你不知道?!」这我还真不知道,起码戒烟并没有使他更
胖。

  吃完饭不到九点,父亲说他去医院值班,我说我这睡一天了,还是我去吧。
他起初不愿意,但终究是拗不过我,最后翻箱倒柜找了两套保暖内衣出来。「老
早你妈就给你买了,洗过了,一直搁家。」他说。此刻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父
亲骑摩托车送我(这当然是妥协的结果),一路小心翼翼。

  到医院时大致九点半,陆宏峰竟然也在。仨俩月没见,这小屄蛋子儿蹿高了
一截,像是硬拔上来似的,头大脖子细,说不出的怪异。还是爱脸红——动不动
就脸红,仿佛永远有瓶红墨水等着泼洒。父亲说送陆宏峰回去,他偏不,说啥都
要留下来值班。大概真怕把他送回去,张凤棠接个开水,他也要跟着去。陪奶奶
说了两句话,父亲就走了。我们半拉着帘子,围着矮几磕了好半天瓜子。当然,
病号只有眼馋的份,虽然她老早两年就已经丧失了嗑瓜子的能力。张凤棠跟我说
这个主治医生张XX怎么怎么牛,「一般人想挂他的号那是难于上青天」,「还是
你妈面子大」。「还有这暖气房,眼下普通病房都难找,还暖气房,单人间,啊,
厨房,卫生间,这可都是老干部待遇。」「听说更好的病房也有,啥VIP 房,我
这妹妹还不要,不过确实,咱也用不着。」对她这些话我真不知说点什么好,只
觉着酒精在暖气烘烤下到处乱爬,让我浑身发痒。果然,她又谈到了陆敏,说这
张医生和敏敏初中同学,问我去过表姐那儿没,我说没。问我见过那个军校生的
没,我也说没。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说,虽然我很想告诉她那不是军校,
「我姐姐请我吃过饭。」但我告诉她。「那敢情好,你们姐弟啊,在外面要多多
来往,多多扶持!」她这就要唱起来。

  话到此处,陆宏峰早已滚到陪护床上呼呼大睡。奶奶更不用说,她的呼噜声
在寂静的雪夜里如此美妙。张凤棠说下午张医生过来复查,一折腾就是半天,
「你奶奶是真困了」。「你也睡吧,」她拍拍我:「姨一个人看着就成。」这多
不好意思。然而哪怕睡了一下午,此时此刻我也有点迷糊——酒精和暖气实在是
催人入眠。耷拉着脑袋硬扛了一会儿,我只好挨着陆宏峰躺了下来。

  再睁开眼,病房里壁灯昏黄,悄无声息。卫生间倒灯火通明,沿门缝泻出一
道亮光。我坐起身来,刚想叫声姨,张凤棠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咋醒了,不
睡啦?」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我身上。我亲姨一如既往地苗条。「给你弟送点纸,
多大的人了,丢三落四。」她带上门,边走边说。劳她提醒,我这才发现陪护床
上就我一个人,而卫生间里也适时传来了响声。张凤棠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
来——我以为她会开灯,然而并没有,或许粗暴的亮光捅破夜的寂静有些过于残
忍。陆宏峰很快就走出来,在我身后倒了下去,一句话没有。瞄了眼手机,凌晨
四点,我就让张凤棠去睡会儿,「这一宿都没阖眼了」。她略一推辞,也就休息
去了。当然,在此之前先解了个手,那嗤嗤的水声在这样一个夜晚格外响亮。我
也放了个水,完了看看奶奶,又在这斗室里踱了一圈儿。透过窗帘的缝隙,外面
的世界白得耀眼,我的心却一片蓬松。转过身来,瞥见薄被下紧贴的母子时,没
由来地,我突然就想到了陆永平。

  周日上午牛秀琴来了一趟,大包小包带了很多东西。她很惊讶我回来了,笑
着说林林就是孝顺。虽然父亲和张凤棠极力挽留,她还是没留下来吃饭。在走廊
的拐角,她冲我招招手说:「有事儿给老姨打电话!」

  母亲回来时已近五点,剧团里七八个人随行。这些插科打诨的行家围着奶奶
便开始叽叽呱呱,一时病房里欢声笑语,母亲两颊那抹熟悉的红晕在暖气烘烤下
生动依旧。她问我啥时候走,这我还真没想好,随口说明天吧。「管你呢,要不
想上学,哪怕你在这儿呆一辈子嘞!」她撇了撇嘴。搞不好为什么,这突然而至
的热闹让我说不出的心烦意乱,索性跑消防楼道里抽了会儿烟。一根将尽时,
「又抽又抽,咋说你的,」母亲不知从哪猫了出来,二话不说,白生生手臂晃动,
半截烟屁股立马消失:「让你买东西呢!」我问买啥,她说:「你奶奶想听听戏,
结果咱们这一伙人全忘了。」我说收音机家里有啊,她说:「家里是家里。」

  买收音机回来,张凤棠正要走,问我要不要跟她回去。「起码安安生生吃顿
饭。」她穿上大衣拎上包。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就应允了。是
的,病房里的众人、气味、欢声笑语,甚至母亲的通红脸颊,都令我烦躁莫名,
我也不知道自己咋了。在又一波大笑中,我瞥了母亲一眼。

  「没事儿,」她走过来:「晚上你霞姐跟妈一块儿值班,算工时。」这么说
着,母亲就笑了起来,毛衣下的乳房都在轻轻颤抖。

  李秀霞也笑:「别光工时,有宵夜没?」

  「这个可以有,看你想吃啥吧?」母亲一手操兜,一手搭上我的肩膀,笑吟
吟的:「谁想吃宵夜啊,都可以考虑留下来,啊,报饭先。」

  理所当然,又一波大笑如约袭来。于是我也笑了笑。

  这天气电瓶车肯定骑不成,索性扔在了医院里。我跟张凤棠步行去了趟家乐
福。她问我想吃点啥,这我还真说不好,于是她便东奔西走左一兜右一兜,我自
然又是个行李架子。每买一样东西,她都要问我行不行,而每次她问,我都会拼
命地点头。至于具体买了些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当然,到了我姨家里,一
切真相大白。晚饭张凤棠弄了个小鸡炖蘑菇,又搞了个枸杞羊肉砂锅,每人一小
碗白米饭,吃得是热气腾腾大汗涔涔。不得不说,张凤棠的厨艺比起母亲来也不
惶多让。值得一提的是,打的回来,我刚想掏钱,被她一巴掌扇在了手上。「等
你自个儿能挣钱再说吧。」我亲姨哼了一声。

  奶奶关于「西水屯家弄了不少钱」的一个论据就是这套位于城西丽水佳苑的
跃层。两层加起来,按张凤棠的说法,「总建筑面积差不多二百平」。现在看,
样式是老了点,但比起政府的安置房,那是好得没边了。西水屯比我们村先拆了
多半年,也是紧着东北环就近安置,可没俩月——房子也不知道装修没,我亲姨
就转手卖了人。一并卖掉的还有陆永平在老南街的一套二手房,七八十平大概,
光线暗淡,我唯一能够想起的就是客厅正中挂的那幅巨型装饰画——一片无垠的
竹林,每每我盯着林子里那条逐渐隐去的小径发呆,幻想有一天自己也会置身其
中,而路的尽头必然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在苦苦等待。当然,一如绝大多数的美梦,
这一天没有到来,也不可能到来。零一年秋天张凤棠通过关系(奶奶说,除了那
个姓魏的还有谁,说不定这买房的主意都是他出的嘞)买了这个钢厂内部房。据
说还需要资质,得什么级别以上的干部才能买,这事在小礼庄张凤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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