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往事(上部)【寄印传奇 (纯爱版) 】(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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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5-22

——三谷。陈晨抱着头,眼神躲闪,嘴角翕动了下。应该是的,他 仿佛打算说点什么,我倒希望他真能说点什么出来。然而非常遗憾,此人最终屁 也没放一个,可以说速度极快,半分钟不到,他抄起木屉,捂着脑袋一路摇摇晃 晃冲向门外。到门口时,一直没吭声的陈瑶「呸」了一口,她说:「瞧他那瘪三 样。」母亲喘匀了气,她摆了摆头:「终究是温室里还没长大的孩子。」搞不懂 她这么说什么意思,我吸了吸鼻子,感到浑身湿漉漉的。

  「脸没事儿吧?」母亲声音轻柔了许多,伸手给我抹抹汗,又抽了几次纸巾 让我按住伤口:「你傻不傻。」我楞了楞,看看手上的血,只觉眼眶跳跃着。我 没敢看她,只能扭脸盯着窗外。情绪很快平复下来。母亲让我转过脸,拿创可贴 给我包扎了下,「还不洗洗去。」她说。

  我并不知道自己脸上、胸口乃至裤腿上沾了那么多血。等我光着臂膀打卫生 间出来,她俩已经把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门窗敞开着,月光水银般洒进来。而 母亲,正满屋子喷着除味剂,八分阔腿裤扑扇得像一对宽大的黑色翅膀。我瞥了 陈瑶一眼,后者缩着脖子眨了眨眼,兔子一样。我呆呆地看着那些喷出的水雾, 在白炽灯下,他们散射出虹的光晕,简直不可思议。后来母亲问我俩吃饭没,陈 瑶说吃了,刚从家里出来。于是前者就剜了我一眼:「回来这么长时间都不能吱 一声,真有你的。」走廊里裱了些评剧名角儿的老照片,陈瑶瞧得津津有味。后 来谈到旅游节,我说陈瑶本来想到剧场瞅瞅,结果这么早就关了门,明儿个该不 会要放啥大招吧。

  「哪来的大招,一连忙活几天了,这不歇歇哪行?」白我一眼,母亲便出去 了,再进来时她扔给我件劳什子秋衣,让我赶紧儿穿上。说是秋衣,其实就一戏 袍,估计也就舞台上小生常穿的绸服啥的。

  「谁的。」

  「小郑,」母亲啐了一口:「给你带沟里了都,你郑叔的,」

  「这咋穿?」

  「咋穿咋穿,挡个风就行,」说完她又剜我一眼,皱着眉:「麻溜点儿。」

  「去哪儿?」

  母亲冲陈瑶招了招手,后者憋着笑,屁颠屁颠地。于是一缕香风打面前拂过, 母亲才说:「瞅瞅你那张脸,国宝嘞。」当我很快意识到脸上的火辣时,还是瞥 见了一汪湖水里的那抹隐蔽笑意。它深邃得像某种神秘通道,而外面的月亮,却 大得离谱。

               第二十六章

  字数:11357

  周六上午唱的是《马寡妇开店》,张凤棠演马氏,郑向东演狄仁杰。或许是 知根知底,看这俩人在台上咿咿呀呀,我总嗅到那么一丝恶搞的味道。陈瑶瞧了 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毫无办法,这是年轻人的通病,抚须大笑的狄大人要是知道 台下上演着这么一出,准会痛心疾首、扼腕长叹。

  在平海广场上瞎逛一通后,我带着陈瑶去了趟平渎庙。正午十点多,恰好赶 上河神祭拜大典,这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的,怕是不能更热闹了。先杀鸡,再祝 酒。老实说,杀不杀鸡无所谓,整缸整缸的美酒(「美」只是修辞,我又没喝, 岂会知道它美不美)就这么倒到河里,我还是觉得可惜了了。而司仪的普通话过 于工整,搞得主祭的土话始终夹着股屁味儿,整个场面实在尖锐得让人牙痒。陈 瑶说不记得以前祭拜过啥河神啊,我告诉她不记得就对了,这狗屁大典是跟创卫 和发展旅游城市一起开始的,起码得2000年以后了,东施效颦,说是学习古镇。 打庙里出来,我们沿着红宫墙走。陈瑶说她初中就在附近。

  「你不是在实验中学嘛?那儿离这儿可远着呢。」

  「我初二才转校好不好,真当我地理白痴啊?」

  「城关一中是吧?」我瞥陈瑶一眼,笑嘻嘻的:「上初中那会儿我可老跑那 儿打球,你们学校全怂货,来一个我灭一个。」

  她却没了音。也有音,那种声音我说不好,或许是轻轻咳嗽了一下。一时身 后的典礼变得更加喧闹。

  「咋了?」我只好问。

  「没事儿啊,」陈瑶笑了笑,也不抬头:「那会儿我爷爷七十多了,还在一 中外面卖油煎。」

  「嗯。」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能把车把扭来扭去。

  「我爸让他收摊,咋说都不行。」

  陈瑶很少提及她爹。我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危险,不由瞅了她一眼。正是此时, 身后的司仪叫道:「下面有请祭祀大典的主办方之一,文体局局长、党组书记陈 建军同志登台致辞!」很快,那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浑厚依旧。或许不该有 啥意外,但我还是愣了一下。「陈晨他爹。」好半会儿我说。

  「啥?」陈瑶总算抬起了头。

  「台上这人是陈晨他爹,就昨晚那个,艺术学院十五号。」

  「哦。」她说。

  关于昨晚的事,母亲绝口不提,我也没问,主要是陈瑶在身边。通往诊所的 路上,好几次我都想打破车里的寂静,嘴唇却干涸得怎么也张不开。还是母亲先 开口,她长叹口气,轻声说:「以后别糟践自己。」说这话时,她直视前方。对 我的脸,医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问了下是不是伤口崩了。当母亲要求开点 消炎药时,他摇摇头说用不着。陈瑶紧跟着嘀咕了一句「好歹是肉啊」,是啊, 好歹是肉,我也是在拆创可贴时才疼得一声轻呼。我说:「操!」母亲跟没听见 一样。出了诊所,直奔平河堤边烧烤摊。吃完宵夜,这一来二去就小半宿,因为 第二天的演出,陈瑶想看戏,母亲说那好,不如陪她在剧团将就一宿得了。送我 回家时,我以为母亲会说点什么,但实际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我要对陈瑶好 一点,略一犹豫,她说:「以后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估计她老指得是蒋婶, 我说知道,话出口才方觉突兀,不由红了脸。不等我抬起头来,她已调好座位, 将毕加索发动起来。

  临下车,鬼使神差地,我对母亲说:「要是太辛苦就不要做了。」这话什么 意思我也不知道。

  「都过去了。」母亲声音不大不小,她瞥我一眼,又扭过脸去,许久再无动 静。

  周六一整天都在市里晃荡,出于礼貌,按母亲说法,「戴个口罩也误不了你 啥大事」。折腾小半宿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其具体表现就是——脸上淤青消弭 得忒快,回家途中我们还顺道去了趟艺术学校。宿舍楼已竣工,但尚未投入使用。 学校也没正式招生,除了基础戏曲班的几个人,其他都是兴趣特长生。母亲说走 一步算一步吧。理应如此,不然还能咋地。几经犹豫,周日一早我们还是杀往原 始森林。一路上扯了好多大红条幅,不是庆祝平海国际旅游节就是欢迎什么省委 市委领导莅临指导工作。这屁眼舔的,至于「传说」的那位省一号韩友山有没来 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些和我无关,我只关心自己的膀胱。

  打景区宾馆的厕所出来,我邀请陈瑶也进去放放水。她先说不去,后又说去。 手忙脚乱地把俩大包丢给我后,她便朝厕所走去。就这当口,打里面出来个油头 粉面的货,俩人差点撞上。货「咦」了一声,扶了扶眼镜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一口新疆普通话,但咬字清晰。如你所料,我吓了一跳。不光我,陈瑶大概也吓 了一跳,她老连退好几步,半晌才说:「瞎玩呗,你能来,我不能来?」

  货两手操兜,四下张望一通,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好几秒。打一旁经过时,他 冲我点了点头,我也只好冲他点了点头。这人大概三十多岁,个子不高,西装革 履,梳着个偏分头,皮鞋锃亮得过分。我问陈瑶这谁,她说她不喜欢这个人。

  「谁啊?」

  「算是我妈的一个同事吧,」犹豫了下,她说:「咱俩回去吧。」

  「你不上了?」

  公交车走走停停,等到商业街路口已近三点半,平海广场上陈瑶狂奔。我问 她咋了,她头也不回:「厕所!」不等话音落地,她人已消失不见,比兔子她姥 姥差不了多少。

  绕着河神像溜达了一圈儿,鬼使神差地,我突然就想上红星剧场瞅一眼。或 许是旅游节都奔原始森林去了,稀稀落落的,人也不多,台上正演着《刘巧儿》。 倒不是我有这眼力劲儿,而是电子提示牌上写明了是「刘巧儿」,你甚至能看到 一句句滚出的台词。本想上后台瞧瞧,结果在入口正撞上张风棠。我问我妈呢, 她说在办公室吧,哪能老跟我们员工待一块儿。在我扭身向外走时,她突然来了 一句:「林林,能不能帮忙下点电影!」

  综合楼大厅也是空空落落,连个鬼影儿都没,我一溜小跑,竟有些气喘吁吁。

  刚推开铁闸门,便看到一个男的从母亲办公室走了出来。黑夹克,蓝牛仔裤, 白衬衣,无框眼镜,小平头,以及扭脸看见我时不经意扬起的法令纹。我知道我 肯定会遇上陈建军,但没想到这么快。于是我直愣愣地站着,再也挪不动脚步。 大概有个两三秒,母亲也出现在视野里。白色高领毛衣,棕色针织修身长裙,深 红色短靴。她细腰娉婷,脸上毫无表情,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但一切都凝固于 瞅见我的那一瞬间。然而,其他人还在动。很快,大变活人似的,牛秀琴,那什 么会长,俩老头一老太太,姥爷师兄家的二闺女都从口袋里蹦了出来。

  「你咋来了,陈瑶呢?」母亲冲我招招手,又面向拥挤在走廊里的众人: 「我儿子,」我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仿佛要在瓷砖上踩出脚印一样。「大三了。」 母亲小声说,她柳腰轻摆。

  牛秀琴站在陈建军身侧,她在冲我笑。

  黑夹克点点头,先是面向母亲,后又面向我,他扶扶眼镜:「小伙子真是, 啊,又帅又精神!」这么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为了表达自己的笑意,他甚至 单手操兜,仰起了脸。如此清晰,那法令纹看起来像真的一样。突如其来,一阵 战栗袭遍全身,我捏紧拳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种如大海般磅礴的冲动 令人头皮发麻。走廊里无限光明,那些评剧人物的肖像齐声高歌,震耳欲聋。这 时,牛秀琴向前迈了两步,她抓住我的手说:「那可不,林林啊,又帅成绩又好, 还玩乐队呢。」

  「是吗?」陈建军说,好一会儿,他扭身面向着母亲:「你儿子啊,真争气, 有出息,我家那个,给你说,数学交白卷,英语直接没考!嗬!」

  母亲直视前方,没搭茬。

  「陈书记,张团长牛秘书你们聊,」老太太笑了笑,扯上其余四五人:「大 家伙儿就上外头等去了哈。」

  母亲冲那伙人笑笑,算是作答。

  待一干人等消失,陈书记说:「其实这次来,算是登门道歉,小严啊,」他 又面向我:「严格来说,主要是我给你和你妈赔个罪。」

  「凤兰,哦不,张团长。」

  母亲还是没理。搞不好为什么,连她的呼吸都若有若无。于是,我也不吭声。

  「那个败家子儿,他妈过世的早,我管教失当,管教失当啊。」此人一副痛 心疾首的样子:「不管怎么说,犬子冒犯了你,啊,冒犯你们老严家,于情于理, 都是我的责任,张团长你嘞,也不要因为怨恨我,就净说些气话、撂挑子不干了, 犯不着,犯不着。」说到后来他还笑了笑,接着道:「培养人才是有意义的,我 只是不方便出面,不然啊,真想自己接过来。」

  牛秀琴也笑着附和道:「你看你看,要不怎么说您是领导呢,这当领导的格 局就是大。」

  「啥格局,知错就得认错,虚心接受人民群众批评,是不是?党的队伍容不 得任何沙子,领导干部更不允许带病上岗,对不对?」我不知道这个傻逼哪来那 么多废话,起码在我的经验里,陈建军是个话多的人,戏精不如干脆转行唱评剧 得了,我真想这么告诉他。果然,「要实在不行,我就文化局入股了。」戏精喘 口气,垂下了头,双手叉腰。不知为何,他的黑夹克鼓鼓的,像个驼峰。许久, 他骂了声「兔崽子」。

  母亲总算哼了一声:「陈书记真是费心了,不过用不着,我们这搞演艺行业 的,充其量在您手下混口饭吃,真的没那么重要。」印象中,母亲很少跟人闹红 脸,与其说脾气坦,不如说是不屑。

  「哪能,哪能啊,那可不能,领导就是开个玩笑。」牛秀琴适时哈哈了几句, 这才想起放开我的手。

  后来他们便谈到什么基金会啦,老艺术家的奉献精神啦,林林在学校篮球也 打得怎么怎么老厉害啦。当然,主要是牛秘书和陈书记在谈。老实说,牛秀琴的 屁味实在让人有点消受不起,于是母亲让我进去等。「这领导都认错了,大家伙 还都在外头等着呢。」牛秘书最后总结,直到欢声笑语和脚步声打楼道里彻底消 失,我才进了团长办公室。

  本以为母亲会很快回来,结果倚着门呆立半晌也没捕捉到她的任何声音。空 气中残留着某种发霉的烟味,说不上为什么,辛辣异常,像是在烟丝里撒下了孜 然。南侧的玻璃茶几上,几只陶瓷茶杯一溜儿排开,若干还冒着热气,旁边散着 些瓜果残骸,两堆花生皮兀自摊开,宛若隆起的坟冢。我几乎能看到他们深陷在 沙发上口水四溅的模样,特别是陈建军,手舞足蹈,口若悬河,夸张得令人作呕。 别无选择,我把窗户开了条缝儿。不想适才的一干人等随冷风一起涌了进来,他 们正沿着蜿蜒小径向大门口进发,陈建军和牛秀琴并肩走在最头,中间是老头老 太太,母亲和中年妇女掉在队尾。阳光如此猛烈,以至于随时准备将他们吞没。 队伍在门房前停了下来,母亲两手操兜,跺了跺脚,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扭 脸往窗口扫了一眼。我觉得应该躲开,但事实上并没有动——是的,或许寒冬使 人凝固。

  在屋里兜了一圈儿,磕了俩瓜子后,我就不知该做点什么了。北侧靠墙搁着 一个棕红色玻璃书橱,上层摆了十来个奖杯,可谓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数了数, 由平海市政府颁发的年度文化贡献奖有四座,都是玻璃的,通体冰凉,于是我就 打了个寒颤。其余大概都是金属材质,非白即黄,有些还系着红丝带,不能说多 丑吧,肯定也谈不上好看。造型最像奥斯卡金像奖的有两座,都是全国戏曲协会 搞的,一个是优秀团体奖,一个是什么表演类金奖,当然,说是金奖,看起来也 金灿灿的,其实只是黄铜,母亲说那点镀金赶不上爷爷早年烟袋锅上的一个小金 扣。没记错的话,这两座奖杯都是在天津颁发的。就这么瞅了一阵,我关上门窗, 朝卧室走去。门锁着,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扑鼻一股 清香。黄蓝条纹床单,粉色刺绣被罩。我在沙发上坐了片刻,又起身上卫生间放 了放水,再回来时就滚到了母亲床上。下意识地一番摸索,什么也没有,虽然我 也说不好自己在找什么。打床上坐起,又在床头柜里翻了一通,除了卫生巾、感 冒消炎药和若干化妆品外,只找到两本书。

  《加缪全集》是老书,以前在家里见过,另一本油墨扑鼻,显然拆封没多久 ——耶利内克的《钢琴教师》。这位去年刚得诺奖,小说没读过,同名电影倒是 在平阳火车站附近的午夜场看过,剧情忘得精光,只记得男女主在公厕拥吻时那 粗重的喘息让我于昏昏沉沉中猛然惊醒。隔三差五地扫了几行,也没瞧出什么高 明来,刚要放回抽屉才发现书尾内页写着几个字,狭长瘦削,龙飞风舞,力透纸 背。得有个十来秒我才认了个全乎:赠凤兰,友,01.01.于是我又把书从头到尾 翻了一遍,随后——当然物归原位,给俩抽屉都归置了个妥当。可能是夏秋衣物 都被拾掇起来,衣柜里有些空荡,一套西服,两身呢子大衣,一件羽绒服,几条 裤子,晾衣杆一大半都光溜溜的。底层大抽屉单还是内衣裤,我情不自禁地摸摸 嗅嗅,又迅速放了回去。几个抽屉边边角角都摸了一通,别无所获,只是一种莫 名香味充斥胸腔,令人头昏脑胀。我也说不好是香水还是什么杀虫剂。直到陈瑶 打电话来,我才兀地意识到,那个黄褐色纸袋不见了。

  下楼时跟一阵风似的,在二楼拐角处险些撞上母亲。我擦身而过,只觉心里 轻轻一跳。「急个啥呀你,走路不能慢点儿?」她停下来,笑了笑:「这又去哪 儿呀?」我下意识地嗯了声。

  我觉得应该停下来,腿脚却不受控制,顺着扶手一溜就是两三步。

  「越长大越没礼貌,见了人也不知道说句话,」母亲似乎拽了拽衣角:「傻 样儿一天!」我回头瞥了一眼。她扭身站在第一级台阶上,两手操在毛衣兜里, 细腰下的棕色长裙曲线圆润。我又嗯了声,一步蹿下了楼梯。「不跟你说话呢, 严林!」母亲索性转过身来。

  「有急事儿,」我仓促地抬头:「陈瑶。」

       ********************

  对姐姐「偷偷回平海」却没捎上她,陈若男很生气。按陈瑶的说法,如果有 胡子的话,她肯定会吹胡子瞪眼。鉴于此,我们不得不在一个暮气沉沉的周日晌 午请她吃饭。说暮气沉沉有点过,太阳还是有的,可惜黏糊糊的,像坨融化的狗 屎,乃至连惨淡的阳光都散着股说不出的怪味。

  在这黏糊糊的怪味里,陈若男冷静沉着地挑了家中档川菜馆。「也不难为你 们了,随便意思意思就行。」她小脸紧绷着说。

  这川菜馆开张没多久,用的是大学苑的门面,据说光月租就有个两三万。当 然,对此陈若男是不屑一顾的,虽然我怀疑她老对货币度量单位是否有一个确切 的概念。「五星酒店就不说了,就子午路上随便一个店面也不止这个数。」她小 手一挥,豪情万丈。此说准确性如何暂且不提,哪怕它是真的,也代表不了商铺 租金的一般水平,所以我说她这是高级地方去多了,「你也不瞅瞅平海房租才多 少」。

  「多少?」她问。

  如你所料,我也不知道,难免小楞了一下。「两三千吧。」

  陈瑶这笑憋得有点辛苦。

  陈若男瞅瞅她姐,又瞅瞅我,哼了一声后,注意力就又回到了麻婆豆腐上。 于是我俩都笑出声来,特别是陈瑶,前仰后合的,在公共场合这么搞有点夸张。

  「那,你们上哪儿玩了?」陈若男吐吐舌头,吸溜着嘴:「在平海。」

  「不都跟你说过了?老是问。」陈瑶止住笑,给妹妹夹了一筷子水煮白菜。

  「我问他,」陈若男瞟我一眼:「想听他说。」这前半句普通话,后半句也 不知哪儿的方言。

  搞不好为什么,我瞥了陈瑶一眼。后者埋头扒了一嘴米,也不看我。但陈若 男盯着我,她依旧吸溜着嘴,小鼻头汗津津的。「河神庙了,原始森林了,老南 街了,哪儿都去了。」我只好告诉她。

  「还有哪儿?」小姑娘掇着碟里的白菜。

  「没了啊,平海就这么几个地方。」虽有点莫名其妙,我还是瞅了陈瑶一眼。

  「快吃你的,话真多。」姐姐又给妹妹夹了一筷子菜。这间隙,她的目光总 算在我身上晃了一下。

  「好玩吗?」陈若男侧着头,吃饭说话两不误。

  「还行吧,下次带你去。」这么说着,我给姐妹俩各续了一杯橙汁。

  「谁稀罕,」小姑娘不领情:「我要想去啥时候都能去,连我妈也拦不住, 一个电话的事儿也就,我……」她戛然而止,像幼儿园课堂上逞能的小朋友被老 师冷水浇头。冷水当然来自姐姐。陈瑶自顾自地掇着菜,头也不抬,脸毫无疑问 是紧绷着的。陈若男看看我,又瞟瞟姐姐,鼓囊囊的小嘴努了努,突然就笑了。 「其实我也不想去,你们不都说了,没啥意思。」她说。

  「饭咽下去再说话,说过你多少次。」陈瑶把橙汁往妹妹跟前推了推。

  于是陈若男一口下去了半杯橙汁。半晌,大概是符合说话条件了,她抹抹嘴: 「你们要真带我去,我也会考虑考虑,只要你们有诚意。」这话太雷人,陈瑶翻 个白眼,切了一声。别无选择,我也友情效仿了一下。

  饭后我们在校园里转了转。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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