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父何求】(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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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23

  第十六章叔和娘有没有过?

  张三癞子自从把丁老爹的肚子划开,看到丁老爹的肠子流了出来躺地下打摆子,他就吓得一溜烟跑了。

  派出所的人来屯子上查,走访了近个把月,愣是一无所获。

  有人说张三癞子躲后山上去了,有人说他逃去了省城,还有的说他掉窨井里死逑了,反正说啥的都有,就是生没见人、死没见尸。

  “难道我爹白死了?”丁小琴气得七窍生烟,“一点信儿都没有,这样大海捞针啥时候是个头?”

  “那也没办法,只能等。先安置好你老爹再说吧。”

  吃完杂酱面,严队长推着单车带着秦伟忠和丁小琴来到了棺材铺。

  “同志,我来取货。”

  除了丁老爹刚出事时就来订的一口棺材,严队长还给丁小琴置办了一身。

  “给我置办了一身啥?”

  掌柜取来了“孝衣”。

  原来严队长替丁小琴准备好了披麻戴孝的装束。

  除此,还安排好了灵车。

  “走,咱接老丁回家。”严队长一声令下,丁小琴感动非常,当即跪下。

  “大恩不言谢。严队长受小琴一拜!”

  不止一拜,丁小琴硬生生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上、膝盖上一片血红。

  严队长也没客气,受着,说他受得起。

  “以后我还要喝你和姑爷的敬酒。”他笑着说,说完瞥了眼秦伟忠。

  秦伟忠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儿严肃,把衫子一脱,力拔山兮气盖世,拖着丁老爹的新棺材就走。

  “叔。”丁小琴拦下他,“还是几人合力抬吧。叔有力气也别瞎用,往后要叔使劲儿的地方还多着呢。”

  “哟,还没怎么样呢就晓得心疼男人了?”严队长揶揄道。

  “是啊,你吃醋啊?”丁小琴翻了个白眼,“气死你!”

  严队长语塞,转头打着笑脸对棺材铺老板说:“来,掌柜的,叫几个伙计搭把手。”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儿就装车完毕。

  严队长拍了拍棺材板叹道:“老丁啊,今儿个可以回家躺着了。”

  没多久,灵车开到了冻库门口,严队长抬手拦下了丁小琴。

  “我和伟忠进去就是了,闺女在门口候着。”

  他怕丁小琴看到遗体受不了。

  可丁小琴却说:“不,半年没见,我必须去看看爹。”

  “回屯子还要设灵堂的,到时候再看不迟……”

  “不。”丁小琴眼神冷冽,“到时候都解冻了……现在……现在还是爹,爹断气没多久的模样,我想看看。”

  严队长拗不过她,只得放行。

  “小姑娘确定要去?”守冻库的工人叼着烟说:“里头气味可不咋地。”

  “是呢是呢。麻烦同志你开下门。”严队长堆着笑脸,连忙开烟,工人眯着眼接过来别在了耳朵后面,温馨提示道:“一刻钟,最晚一刻钟,我这没多的军大衣,待久了把人冻坏了我可不负责。”

  “得嘞!”

  三人赶紧往里走。

  好家伙,就一张铁门的距离,一跨过去便从夏天直接来到了冬天。

  丁小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因为冷,因为臭。

  这儿啥都有,联排挂着的整猪,臭不可闻的下水,还有乱七八糟的蔬果,乃至一筐筐的鸡蛋。

  当然,角落里应该还停着一具人的尸首——丁老爹。

  谁叫派出所没地方搁,凶手又逍遥法外,最主要的是……

  “最主要的是,不孝女儿没来收。”丁小琴呜呜咽咽,“若早来了,爹也就落土为安了。”

  “晚来总比不来好。”秦伟忠不顾严队长的目光,揽丁小琴入怀,怕她冻着。

  丁小琴在他胸口蹭了蹭,把泪水全蹭在了他领口上,搂着他脖子要他抱着走。

  抱着走就抱着走,反正他孔武有力,八十来斤的大姑娘不在话下。

  严队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管两人如何腻歪。

  腻歪总比哭哭啼啼的好。哪怕被丁老爹瞧见,泉下有知他闺女有了去处,想必也能安息了。

  想到这儿,严队长心中忽而敞亮,想通了。

  “爹在哪儿?”

  丁小琴屁股墩子被秦伟忠捧在手中,两人还胸贴着胸,却没丝毫杂念,只想把丁老爹快些找见。

  “咋没瞧见爹?”

  丁小琴把下巴枕在秦伟忠那宽阔的肩头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四处张望。

  三人找了一圈,没找着。

  “怪了。”

  严队长跑出去叫工人进来帮忙,秦伟忠则找了张稍干净的桌子,把丁小琴放在桌边坐着。

  “叔累了?丫头是不是很重?”她不撒手,依旧靠在他胸口吐着热气说话,甚至用白皙的长腿缠住他腰。

  “好冷。”她说:“叔抱。”

  秦伟忠本紧挨着桌边站着,几乎贴在她身上了,可她还是冷得直哆嗦,他只能用手来回抚她的背、摸她的腿,搓热她的肌肤。

  “好些了吗?”他柔声问道。

  他的掌略显粗糙,游走在她光溜溜的大腿上,他怕刮伤她。

  “好些了。叔浑身滚烫,丫头就像抱着个火炉子。”

  即便是身处零下一二十度的冷库,娇软美人在怀也很难不热血喷张。

  “叔说严队长是我生爹不是?”

  丁小琴突然发问,还是个长久以来无解的问题。

  “为啥这么问?”

  “因为他对我太好了。他还承认和我娘有过一段。”

  “有可能吧,不过丁老爹养大你更不容易。”

  “也是。那叔呢?”

  “我?我咋了?”

  “叔和我娘有没有过?”

  秦伟忠没想到丁小琴会问这么个无头无脑的问题。

  一生气,他捧起她的小脑袋瓜子俯视着她,满眼怒火。

  “怎么了?”她显得无辜极了。

  “还怎么了……”他高高在上压迫着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就没有,叔这么凶干哈?”

  “乱问!”

  “就问问呗。没有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啥?”

  “放心问下一个问题。”

  “你咋有这么多问题?”

  “叔不喜欢?”

  “没有。”

  “那叔喜欢?”

  秦伟忠没答这似是而非的“喜不喜欢”,他知道古灵精怪的她肯定在问题下面设了陷阱。

  “叔说话呀。”

  丁小琴欲追问,严队长和工人进来了。

  “咦?”工人摸了摸后脑勺,四处找,又蹲下身子翻了翻,说:“明明一直停放在桌子下边的呀。咋不见了?”

  “桌子下边?咋不是柜子里边?”

  “柜子里?呵!你这姑娘说得轻巧。柜子是用来放生肉的,放了死人那肉还有人吃吗?”

  “可也应该没人要吧?”严队长抓耳挠腮。

  “那可保不齐。”工人语出惊人,“经常有人偷尸体,卖给省城的医学院做实验。”

  “啊?不会吧?”

  “真的。不过老头嘛~好点儿。”

  “老头咋好点?”

  “老头没那么紧俏。若是她这样俊俏的姑娘……”工人在丁小琴身上来回打量,“价格很高。”

  “为啥?”

  “缺货呗。好些人卖大姑娘到山沟沟里给人配冥婚。”

  这话听得丁小琴一阵寒颤,直往秦伟忠怀里钻。

  工人一拍脑袋,接下来说出的话比“配冥婚”更糟。

  “想起来了。”工人说:“一大清早肉联厂来人收货,不晓得是不是顺道收走了……”

  “我操!”严队长怒了,“明晃晃一个人,咋能和猪搞混?!”

  “都冻成冰棍了,包在尸袋里,可能运货的毛头小子没看清……”

  “狗日的!肉联厂在哪儿?!”

  得了地址开着灵车三人直往肉联厂奔。

  第十七章全都小了

  到了肉联厂,急慌慌找到厂长,厂长一拉闸,全厂停工!

  厂长也怕他的猪肉里面混进“黄油”。

  猪油白花花,人油金灿灿,哪怕只要线上沾了点“金黄”,他这厂子就别想做下去了。何况还是放置了大半年的“变质肉”!

  几人匆匆来到厂房,丁小琴一眼就看到了丢地上那黑不溜秋的尸袋。

  她不认得啥是尸袋,她就觉得她爹在里头。

  她奔过去。

  “嘿!你谁啊?干啥?”

  工人们哪里想得到这里会有尸体,全都吓得一跳,站起身来围观。

  尤其负责切割的工人,瑟瑟发抖,后怕自己不小心把人给“庖丁解牛”了。

  丁小琴急急拉开袋子,里面果然有他——丁老汉。

  只见死透了的丁老汉微张着嘴,一脸一头的“雪白”,满身冰渣子几乎快化成水了,到处是污绿色的斑块。

  “我的爹哟,你死得好惨哦!”

  丁小琴呜呼哀哉、哭天抢地,一下没收住,昏死了过去。

  父女俩总算“见面”,可如此这般的见面让人心酸。

  秦伟忠连忙掐人中,丁小琴醒了过来,闻着风油精,她在他怀中哭湿了汗衫。

  “来,看看这个。”秦伟忠把严队长随身的包袱递给了她。

  丁小琴一打开,里头有丁老爹生前爱抽的水烟袋、爱听的梆子戏戏谱,以及她娘的画像。

  “这是……”

  “原本是严队长要我取来给你爹准备后事用的,哪知你家院子突然失火,这些被意外保留了下来。”

  这时候给她,也算是种安慰了。

  可丁小琴没有自留,全把这些家伙什一股脑塞进了尸袋里。

  接着,一对在棺材铺现买的“童男童女”也被摆放了进去。

  “有它们陪着,爹就不会孤单了。抬走吧。”

  丁老爹顺利“出库”、顺利入棺,顺利被装上车,只留下一厂子的人议论纷纷、骂骂咧咧,说“好晦气”,“厂子要垮了”云云。

  于是严队长拿出元宝纸钱,在厂门口角落里点了香和蜡,全厂的人上赶着拜。

  “老丁啊,风光了,这么多人送你。”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三人准备回程。

  严队长“身手敏捷”,一跳跳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严队长你悠着点儿,小心老寒腿。”

  “啥老寒腿?闺女一点都不关心爹,我这是脆膝盖!”

  “哦,总之你几十岁的人别这么猫弹鬼跳。”

  严队长:……

  “走不走?”灵车司机催了。

  严队长抬头一望,夕阳西下,湛蓝的天空上一抹橘红,橘红之上已经可以瞧见点点星辰了。

  “天色不早了。”司机说。

  “就走就走。”严队长转头对车外的秦伟忠与丁小琴说:“我跟车,你俩自个儿骑车回。”

  “啊?”

  “严队长!”丁小琴叫住他。

  “咋了?”

  “回去把我爹放院子中央。”

  “院中央?不是烧得乌漆麻黑的到处都是黑灰,哪能设灵?”

  “爹肯定要回家,也要在家见亲朋最后一面,不能在外头,哪怕家毁了。”

  毁了也是家。丁小琴忧心丁老爹设灵在外头,三魂七魄会没有归属。

  “那好吧。”严队长只得听从“家属”的安排。

  临了,他摆摆手,对秦伟忠说:“照顾好闺女。晚了就明日回。夜里踩车危险。”

  “明日?今晚我们住哪儿?”

  “大老爷们自己看着办,老子又不是你家从前的佃农!”

  “那我们也跟车吧,就坐……”

  “坐后面?”严队长脸色一变,斥道:“你傻啊!”

  的确是傻。前头只是一副空棺材没啥,如今丁老爹在里头,生人就不好同车厢了,不吉利。

  “走了。”严队长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秦伟忠没法,推着单车与丁小琴并排在马路上缓缓走。

  镇子可谓隽秀美丽,一条小河从镇中心穿过,像条飘逸的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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