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玺书】(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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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0-26

神智昏瞆口不择言,万一泄漏事机,误了大业,你拿什么担待!”唰的一声拔出佩刀,指着老人生满疖瘤的紫酱塌鼻。

  “见三秋来了。”

  天龙蜈祖笑道,嵌了两枚夜明珠的眼眶里明明无有眸神,不知怎的却透出一股幸灾乐祸。“他没找我,径寻最强的那个,打生打死不知道,但韦无出自此再无消息。勒仙藏从昨儿起便联系不上靠山,见苗头不对,来此虚张声势一阵,转头就跑了。

  “他若逮着段慧奴,还能同见三秋说上话,兴许没那么糟;一见你这儿半点屁用没有,还留下来过年么?如今这局里,就剩你我两个倒楣鬼,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找你商量商量。你要能找到段慧奴,那就计划不变,老子拿一心蛊帮你肏服她,待见三秋那怪物找上门来,让你的女人去说几句好话,请他莫要拧下你我的狗头。”

  冼焕云终于明白这疯狂的感觉何来——天龙蜈祖不只嘲笑他、嘲笑勒仙藏和韦无出,更嘲笑注定逃不过此劫的自己。论起世间至惨,这样的无力回天肯定能记上一笔。

  他寄望狱龙,狱龙不知所踪;寄望韦无出,“逐世王酋”却再次抛弃了扶植的势力;寄望挟段慧奴以制见三秋,谁知在瓮中捉鳖的死局,竟能走脱一名全无武功的弱女子……求生之路悉数断绝,这会儿连勒仙藏都跑了,谁能比留下来的人更倒楣的?

  冼焕云无法分辨真假,见老魔狂态难抑,笑得肆无忌惮,宛若中邪,沉声道:“天龙蜈祖,你神智不清,咱们到主君之前再论分明。”天龙蜈祖狞笑:“好啊,你带我去!”枯爪探出,斗篷挟乌影腥风兜头盖落,一晃眼已居高临下,径取冼焕云的脑顶天灵盖!

  冼焕云没想到这厮说打就打,忙抡刀成圆,匹练刀芒飕飕旋搅,如龙挂上卷,正是镇南将军府的《夜战刀法》。这式“八方流声”看似防守,实则暗藏螺旋劲,稍触即入,待卷进锋锐的刀风中,那便是身不由己,只有被削成了片片碎花一途,藏攻于守,极是刁钻。

  他发愤练刀廿年来,从未在临敌第一招便使“八方流声”,而统军大人的“八方流声”更是不曾空回,岂料龙卷风般的回旋刀仿似泥牛入海,全无着落,顿遭爪势撕扯开来,嗤嗤几声,精钢所铸的长刀四向开花,宛若纸裁。

  这是修为上的巨大差距所致,精妙的刀法扛不住千钧巨力,镔铁也只能应势裂散,余劲甚至震爆虎口;再慢避分许,连指掌臂骨都保不住。

  冼焕云刀柄脱手,踉跄欲走,蜈祖却枯爪暴长欺入中宫,年轻的统军使奋力拨挡,双臂接连被荡开,像婴孩拨着攻城槌般徒劳,被一掌当胸轰飞,重重地撞上神坛,随即瘫坐不动,乌浓的血浆不知是出自口鼻,抑或是直接从塌陷的胸膛汩溢而出。

  廊龛内长孙旭两眼发直,实战的兔起鹘落深深震撼了他,不明白为何眨眼便是生死事,甚至搞不清楚蜈祖缘何出手,见骨碌碌冒着血、行将断气的冼焕云摸出一枚水精模样的小石头,颤道:

  “主君……早料……死……”

  灵眼难辨细琐,天龙蜈祖根本没发现他拿出物什,让冼焕云拼着最后一口气举起砸落;水精迸碎的霎那间,蜈祖眼眶中两枚“通感灵珠”似生感应,竟尔炸成齑粉,混着红白稠浆迸出七窍,于短颈上爆成一团血雾!





  第八折 山穷有应 黄藤红酥





  长孙旭原以为就算没炸碎头颅,这下起码也该重创倒地,岂料天龙蜈祖一阵踉跄抽搐,宛若醉酒,待血雾化作肩膊胸膛上溅甩的点点红珠,赫见老魔的胖大脑袋都没怎么扭曲变形,虽是血肉糢糊如遭凌迟,颅骨未受大损,看来爆炸威力有限;细碎的创口间穿插着无数明珠破片,仿佛洒了金葱银粉也似,被满阁的牛油烛焰折射出了宝气珠光,像财神庙里的咬钱金蟾还多过人。

  “通感灵珠”的表面皮光介于珍珠和蛋白石间,老实说稍嫌黯淡,的确不像重宝。但炸开之后,破片的光泽颜色却是五花八门,有的恍如岩浆凝成的黑曜石,有的则是虹彩流转,晕芒璀璨,应是宝珠内里所蕴。

  天龙蜈祖痉挛了半天,忽停住神经质的动作,像要甩去皮肉剧痛似的甩了甩脑袋,仰头笑起来,震得椽梁间粉尘簌落,直欲震破耳膜。

  “哈哈哈哈……宝贝徒儿,老子真是错怪你啦,这通感灵珠真不是次货,而是千金不换的宝贝!我从没瞧得这般清楚、听得这般仔细,思路比大罗金仙更清楚通透……忒简单的道理,老子怎地想不明白?蠢,真够蠢,实在是太蠢啦!哇哈哈哈哈——”停声歪首,猛然转头,隔着几重纱幔对正少年,空洞的眼窝和血肉糢糊的癞蛤蟆脸无比狰狞:

  “有活人!嗯,一男一女,这骚屄的味儿也太浓了,怎么嗅着像是哪个熟人的衣香……咦,是她!哈哈哈,居然在这儿!”乌影一晃,枯爪搅纱攫入!

  长孙旭全没有实战经验,“拒绝暴力”向来能在他的座右铭中排入三甲,“不还手者少挨揍”则略逊稍稍,毕竟不是每回都管用,但这会儿已不是挨不挨揍的问题,为保小命和巧君姑娘不失,硬着头皮双掌推出,直接从起手式“干清坤夷”打起。

  掌爪甫接,天龙蜈祖怪叫一声,收爪踉跄倒退,浑身迸飞无数黑点如乌蝇,打得纱幔上一片沙响。老魔像受了什么重创似的呻吟着,嘶嘎破嗓听似痛苦不堪。

  莫说掌击,长孙旭摸都没能摸实,不会天真到以为是什么隔空劲伤着了他,但帝心内狱龙确有动作,异感宛若涟漪,以他为中心四向散出,蜈祖首当其冲,才有其后种种怪异反应。

  乌蝇般的黑点一打上纱幕便碎如烟尘,连残骸都没得捡拾,少年无从廓清。却听蜈祖自言自语道:“老子已悟出无敌于天下的法门,哪里还需要人质来威胁那光头?没的浪费时间!”大笑声里,双手分拖冼焕云与何嬷之尸,就这么乒乒砰砰磕碰而出,快若蚰蜒迤逦,飕的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阁子这厢动静之大,不可能不引起叛军注意,呼喝、惨叫乃至兵刃铿响一路游出阁院,骚动间隔却越来越长,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重新陷入死寂。

  危机解除,巧君姑娘似也耗尽所剩不多的气力,松开夹在玉腿间的男儿手臂,长孙旭乘机爬出廊龛。才掀开纱幔,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宽欲盈尺的殷红血迹从神坛下直至阁门外,如巨笔蘸饱朱墨一挥而就,水晕墨章,不见皴皲,令人怵目惊心。

  少年提气抑住恶心,开窗透气,心念微动,快步来到坛前,掩鼻移开蒲团——好在冼焕云不是死在上头——摸着青砖的缝隙,边回忆湖衣所为,果然摸到暗掣,学着她一掀,“呀”的一声惊呼,藏身密道的娇小少女不及熄灭灯笼或缩身逃跑,睁着水汪汪的杏眼掩口,宛如无助的小雪兔。

  但长孙旭见过她背对冼焕云的淡漠镇定,不以为她有这么娇弱,径向绿衫少女伸手,红着脸讷讷道:

  “呃,那个……我叫长孙旭,似乎是你表哥。你母亲是我父亲的妹妹……那就是我姑母。所以我们……”天啊,长孙日九你他妈到底在说三小,为什么没有人来把你毒哑?

  湖衣却无巧君姑娘截断话头的果决,也可能是没有那样的慈悲,在被拉出密道的过程中放任他持续自残,直到长孙旭绝望地咬住舌头,她才淡淡开口。

  “我知道,我见过你。你是长孙天宗的那个儿子。”

  昨晚在溪林轿畔,她肯定见到呼延宗卫带走少年,事后多半听说了长孙旭的身份。何嬷没能记住他的脸,湖衣却有一眼辨出的本事,或许就是决定两人生死的关键。

  长孙旭从她末句的口吻,充分感受少女的敌意。她不以为她俩之间的血脉有何意义,甚至痛恨这样的联系,但长孙旭无法确定她的恨意何来。

  他是“战王”长孙天宗的遗腹子,母亲逃离国境时孕腹尚不明显,否则也不可能逃出。湖衣的年纪瞧着还小他几岁,但姑母因其夫婿篡位失败被戮、不得不孤身出逃,托庇峄阳,是在他出生前的事。

  而表妹肯定是姑母流亡后才怀上,那时长孙天宗已不在人世,上一辈的兄妹间便有杀夫之恨,也不干日九湖衣的事。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问题尚待厘清,急切更甚于血亲相叙。

  “这条密道能通往寺外么?”长孙旭问湖衣:“若可以,能不能……麻烦你带个路?”他已做好答案是“不能”的准备,然而却不能不问。

  湖衣静静凝视他,清澈的眸光仿佛穿透蓬松的齐眉浏海,片刻才点点头。

  “密道中只有一处分岔,你走左边那条,出口在山脚下。以我的脚程要走上近三刻,毋须人引路;下半段的地面有些湿滑,里头能通风举火,你自己留神。”径自结束对话,掀开神坛上的锦织和地面蒲团,似是在找什么,不避血污腥秽,甚是明快俐落,半点儿也不像娇弱惹怜的小白兔。

  对面而立,长孙旭才发现她比隔纱窥视的印象更娇小,个头同那魔女见从差不多,但见从肉感丰盈,除了少女的清纯,另予人艳丽之感,大奶脯诱得男儿欲念勃发,偏偏那丫头极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一逮到机会便往死里撩,简直不能更馋人了。

  湖衣则是苗条纤细,清新如春风拂槛,柳腰远看已觉细得过分,来到近处,赫见也没比他并起手掌宽上多少;从比例看,甚至会觉得她身量出挑,该有双过人的长腿,岂料竟是这般娇小玲珑。

  即使如此,她绝非是单薄的幼女身形,鼓胀胀的襟口,裹着几层衣裳犹能显露曲线;臀股在细腰的烘托之下,更如鲜滋饱水的肥美熟桃,弯腰趴在坛底搜刮时,长孙旭那双喷火贼眼简直不知该往哪儿摆。

  也就是说:客观上她不大,放在她身上可就够大的了。怎会有这般奇特又美妙的人儿?有妹妹实在是太好了。

  本想添一条“妹妹不能干”的临时座右铭,自我约束些个,视界里突然浮现另一个俏生生的湖衣,乜眸蔑笑,清纯不可方物,细声轻哼:

  “谁要让你干?肥鲁滚开!”神情、语气,连声音都是见从,日九万箭扎心,含泪把“妹妹不能干”改成“看看又不干”,这回轮到耿三炮温情登场,露出充满包容理解的男人的眼神,理直气壮地与幻想伙伴勾肩搭背,一同拿眼前的美景疗愈创伤。

  姑表结亲,在东海是常事,尤其流行于豪门富户,南陵风俗奔放,这方面的限制应该更宽松才对。

  若命运在某处拐了弯,就像通往山脚的密道那样,他俩会不会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父亲和母亲仍在,姑父姑母也是忠君爱国的称职皇亲,早早为他与湖衣订下亲事,只等他俩平安长大……在那个脚本里,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更加幸福、更无遗憾?

  回神已无一丝窥美旎艳,长孙旭略一思索,正色道:

  “我目下落脚越浦,但非是长住……我是在流影城……呃,是朱城山的白日流影城,东海七大派那个,我在山上的执敬司干活。你之后要回南陵么?那边还有亲人不?你爹……我是说不是我姑父的那个爹——”

  他同女孩子说话通常不会这么惨,只怪湖衣太标致,是初时不觉、越看越美,最终不由摒息的极品等级,看着她会觉得自己又肥又鲁,光活着都算是报复社会。

  长孙旭现在完全能理解冼焕云何以把持不住,若表妹不是做贼似的东翻西找,沾了尘灰血污顾不上揩抹,而是斯文地俏立装仙,他恐怕更难有条理地说话。

  “流影城你不能待了。”

  湖衣头都没回,一条缝、一条缝地摸着地面的大片青砖,专注的神情意外呈现出另一种凛冽英飒,亦极动人。“从呼延宗卫找上你,你的平凡日子便已结束,别想再有清静。

  “你要不听他们的,做或不做穷山国主,另一边不得遂的,会纠缠到你改听他们的为止,又或杀掉你;要不你试着逃远些,但失败的下场极惨,而且通常都会失败。我不晓得哪个更糟。”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越早接受这一点,可少受些无谓折腾。可谁也帮不了你。”

  长孙旭本想问她愿不愿意同他回去,在流影城当奴婢大可不必,他的积蓄够在山下给她搭座茅庐,圈块种菜养鸡的小苗圃,安顿下来,也好就近照拂……少女却令他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而她所说极可能为真,长孙旭并非没有想到。她是走过什么样的日子,才能以轻描淡写、浑不着意的口吻,说着如此惨痛的经历?

  湖衣抬起头来,嘴角微扬,但他不觉得是在笑。

  “你的姑母,也就是我娘,是在峄阳怀了我的,所有人都认为我的父亲是勒云高,毕竟长孙天宗宠爱的妹妹,也不是谁都能染指。”她见少年眉目一动,早有准备,淡然续道:“在南陵,血脉未必跟生身父母有关。王族淫乱是家常便饭,私生子多到数不来,你有谁的血统半点不重要,王不认你,你就不是王族,没有人会拥戴你为你卖命。

  “我有个孪生的弟弟,他和我不一样,一看就是勒云高的骨肉。勒云高死后国中混乱,有人想以我弟为号召,乘机占据王座。”

  这肯定不是南陵人的思路。长孙旭心念微动:“……南镇幕宾派?”

  湖衣嘴角扬得更高,一霎间没能守住,回神已然笑开,不及抑制,是极美极通透的纯净笑容。看来她也喜欢聪明的男子,更甚武勇。

  “最后,是段慧奴阻止了他们。”少女微敛笑意,下意识地晃了晃蓬松齐整的空气浏海,正色道:“她与另一名继承资格上毫无问题的成年王族合作,以收义子的方式将他推上位,免去了我弟弟的灾厄。”

  事实上,这种光明磊落的作风,为段慧奴赢得了峄阳乃至诸封国的敬意,那时她还不怎么来阴的,它们之所以视她为“代巡大人”的正统继承者,或许这就是关键的契机。英雄最重要的是心气,心若英雄,才能成就伟业;血统都不重要了,女儿身又算得了什么!

  “为这份恩德,我心甘情愿给她做奴婢。”湖衣轻声道:“我见够了娘亲以央土思路,意图在峄阳王庭博取权势,不管是兴兵为前夫报仇,或为贪图享受……最后尽数落空,不但沦为笑柄,甚至牺牲性命。我弟若成国主,下场只会更悲惨十倍不止。”

  “姑母……”长孙旭心思细腻,立时便听出了蹊跷。“莫非是在央土长成?怎地她的想法,与南陵风尚竟有如许大的差异。还是姑父——呃,我是说不是你爹的那位——是央土人氏,夫唱妇随,才得如此?”

  湖衣抿着小嘴儿,似在憋笑,乌溜溜的翦瞳一转,这个动作极小极快,又极滑溜,是稍不留神便即错漏的那种,却比他平生见过的任一枚白眼要更灵动,就不该是端着斯文秀气的小架子、人前绝不显露真心的长孙湖衣——他那死鬼爹爹临终前赦了姑母的罪,恢复她的王室身份,湖衣就该姓长孙——所应有,只能属于某位调皮慧黠的少女。

  或许是命运分岔的另一时空里,那同他一起长大、最终成亲的湖衣罢?

  “呼延宗卫若连这都没对你说,那你也该提防他。”少女一本正经道:

  “我们的故乡穷山国,是南陵百国中唯一个由‘北人’所建立的国度,只我们的王室凤凰之血来自央土,开国以来,不仅邻国想把我们的先祖赶回北方,连国境内的南人也不服治理,动辄叛乱;几百年厮杀下来,血中有血、仇上加仇,早已无从排解。

  “穷山国主有‘战王’之称,坐拥劲旅‘征王御驾’,高喊着‘历战四方’的战呼……这些都是不得已的,没几人真心愿意,稍有不甚,犹如南陵孤岛的长孙氏便死无葬身之地。

  “更糟的是:终年有雨、不降冰雪,土壤肥沃,种什么都能收成,更别提有海洋林丘,食物和各种资源取之不竭的南陵大地之上,只有穷山国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岗,连牧人都很难养活自己。当北方来的长孙氏一族圈地自称国主时,连抵抗都是意兴阑珊的;他们认为北人终会被这块贫脊的恶地消灭,根本用不着动刀兵。”

  少女神色自若,动听的嗓音带着奇异的魔力。透过她吟哦般的晓畅叙事,长孙旭仿佛能看见那片他未曾亲履过的深红砂岩之地,目睹它是如何夺走侵略者和原生之人的性命,一视同仁地教会他们敬仰自然之力。

  “……我们的先祖,是怎么在那里活下来的?”

  “劫掠。”湖衣淡淡一笑。“没有食物,就去抢食物;没有女人,就去无法反抗的村落抢夺,牲口金银、马匹铁器……全都一样。在制衡的力量还未成形前,穷山曾是南陵最强大的国度,杀掉的南人比央土朝廷多得多。

  “后来,其他封国渐渐学会了穷山国打仗的法子,学会结盟、分进合击,先祖的劫掠就越来越难得手。但他们还能向北方的央土朝廷称臣,挟外援以威慑,或直接从央土得到赏赐接济,勉强撑持;等到诸凤殿的游侠开始维持和平,避免不义和无益之战,甚至教导南人团结起来,免被央土大军夷平,失去正统凤血传承,穷山国的好日子算彻底完蛋,至此一去不回。

  “你若接下穷山国主的大位,将面临比你父亲更严苛的困境,却几乎没有应付的手段留给你。你会在王座上失去头颅,或承受你不曾犯下的罪行所积累的百年怨恨,遭致比死更可怕的折磨。这些,呼延宗卫有告诉过你么?”

  他的确有,长孙旭心想。只是不若表妹这样沉痛而通透,诚实到能硬生生戳出血来。也许呼延宗卫不具备少女的视野,这也令他感到好奇。

  “段慧奴计划扶植傀儡国主上位,她要拿穷山国怎么办?问题没变,就搁在那儿,谁来都得解决。”

  湖衣摇了摇头。

  “我猜她最终是想成为整个南陵的王,就像央土皇帝。到了那一天,南陵就不是几十个国家,而是一个国家了,各国做自己擅长的事就好,用不着做所有的事,丰饶处有余粮,就分一点给贫脊的地方,约莫是这样罢。”

  长孙旭道:“这叫做‘互通有无’,实际上并不容易办到。要是商人,还能以利诱之,但朝廷操使公器,求的是大利,大利很多时候是不同于个人小利,彼此间甚至是冲突的。穷山国人再怎么会打仗,也不能举国都变成军队,无法提供武力的老弱妇孺,拿什么交换流通?”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湖衣道:

  “穷山国的人只会打仗,最后就是通通上战场,越死越少,也就不耗粮食了。在此之前,穷山的困境丝毫不会改变,而她打算扶植上位之人,就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他同我娘一样,只看见王座的好,不见王座下堆满骸骨,上头以鲜血染成锦缎。他只知自己错失了一次成王的机会,段慧奴将给他新王座,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到后来眼里只剩下疯狂,像看仇人一样地瞧我,这些年总是这样。

  “我并没有背叛段慧奴。我一直记着她不让我看我娘的尸体,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我只是要阻止她害死我弟弟,哪怕他已经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下回你带他让我见见。”长孙旭一本正经:“表哥说说他。”

  湖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白皙小手本欲掩口,然而已来不及。两人相视微笑,片刻她才垂眸轻道:“别回南陵,别做那捞什子国主。你会死的。”拍拍手上的灰尘,按着湖水绿的膝腿起身,裙上绷出既苗条又浮凸的腰腿曲线,耸肩抿嘴:

  “不找啦,该是没有的。”

  “在找什么?表哥帮你。”长孙旭兴致勃勃。

  “我也不知。”湖衣忍着笑。“冼焕云和勒仙藏不是一条心,我本以为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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