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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4-18
「就是你参加作文比赛之后呢?」
「当然是坐车回家了啊……」
她无辜地看着我,我盯着她「恶狠狠」地威胁道:「再不接着说,我就……
挠你痒痒了!」
抱住她的手顺势下移到柔软的腰间和小腹,还没用力呢,她就往我怀中弓腰
缩成一团,哈哈笑着求饶,「小宇……别……哈……姨说……」
她嬉笑着交代了当年误会的始末。
回去后,由于一直等不到得奖的消息,这件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
一天,她收到教导主任的通知,到办公室去一趟。
办公室里,校长、副校长、各个教导主任、各级支书都在场。
校长说:「不要紧张,实话实说,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施老师带你去市里
参加比赛期间,有过什么异常举动吗?」
「没有……」
「那他有没有跟你有过身体上的接触?」
「嗯……他好像牵过我的手,当时人很多,他怕我走丢……」
「什么时候?在哪里?」
「比赛前一天下午,在大商场。」
几人相互间默默对视,点点头,最后校长发话道:「好了,同学你可以回去
了。」
下午,学校发出通告,施老师被解雇了,罪名是乱搞师生关系,猥亵女学生
……
「明明我说的只是牵了次手……」
「而又有人爆料出,市里举办的有奖作文比赛在之前一周已经举办过了,那
次我参加的只是一般的作文评选……」
「最严重的是,施老师之前被批斗的罪名跟这个一样,也是乱搞师生关系,
只不过上一次他是学生,而他仰慕的女老师,被……迫害致死……」
「什么?死了!」在如今的网络时代,不管爆料出多大的丑闻,只要没有触
犯法律,依然可以活得滋润,每一条人命都足以惊动全省市,很难想象在那十年
中被所谓的「愤青」和其他别有用心之徒批斗迫害的文人学者们,都遭受过怎样
非人的劫难。
第一位以死抗争的邓拓;写出《骆驼祥子》的老舍投北京太平湖自杀;言菊
朋之女,梅兰芳之徒,俞振飞之妻、著名京剧、昆剧表演艺术家,言慧珠,
遭批斗、殴打不堪折磨自杀;罗广斌,《红岩》作者之一,1967年跳楼自杀;1
966 年9 月2 日,傅雷夫妇被揪到大门口站在长凳上戴上高帽子批斗,惨遭人格
凌辱,次日,傅雷夫妇双双自缢身亡……
那是一个视法律为无物的时代,是一个肆意践踏人格尊严的时代,更是一个
混乱扭曲的时代。只要煽动起来足够多的狂热分子,随便安上一个罪名,便能对
其百般羞辱摧残,甚至「文人不如狗」,唯有以死抗争。
「女老师只是一位普通的寡妇,施老师不过多借了几次书,书上有女老师作
的随笔感想和批注,被人看到后就说成他们两个相互勾搭。因为女人细腻的心思
写在纸上实在太像情思了……」
「她到处被人指指点点,每天都有人在她家门口破口大骂,后来她被绳子拴
进了臭气熏天的旱厕,遍地都是肮脏污浊甚至踩得满脚都是,只有在半夜,施老
师偷偷给她送些吃的。没多久,她……」
「而施老师的老师,还不算最惨的……」
我听得浑身发冷,对于一个女人,乃至对于一个完整独立的自然人的人格而
言,最恶毒的践踏也莫过于此了吧?
不说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程度,降临在当时年少无知的馨姨
身上,我……难以想象。
感受到我的颤抖,馨姨转身将我包容,「好啦……姨没事……姨只不过……
被赶出家而已……」
流言越传越离谱,已经出现他们去市里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包括但不限于,
「柳馨怡才十六岁吧,那对奶子怎么比我姨、婶都大?」「那肯定是受到什么刺
激了呗。」「什么刺激?」「还能有什么,天天往老师那儿跑,也不知个羞…
…」「知什么羞?说不定那晚上什么都做过了哩……」「也有可能在更早的时候,
指不定在哪个角落就……不然你看她那狐媚脸,没勾过男人会这么妖吗?」「还
有她头上那个发簪,挺贵一个呢,还不是『谁』给她买的?」…………
「那个发簪其实只是一个塑料仿制的,路边摊的东西,不值钱……」
「操!她们……」
馨姨拍拍我的胸口劝我消气,却被我拉开双手盯着端详,看得她都不好意思
了,想以手遮面也被我握紧,「小宇……你……这么看姨干嘛……」
「她们那都是嫉妒,嫉妒馨姨从小就身材好,气质好,还女人味十足,魅惑
天成。」我突然呵呵傻笑,「我一点都不生气了……」
「怎么不气了?」
「因为最后全都便宜我了,哈哈!」
「谁……谁便宜你……」她挣扎着抽回拳头,不肯面对我,用后背靠进我怀
里。
「不便宜……不便宜……在我心里,馨姨可是无价之宝,多少都不换的大宝
贝……」故事从这里,到与我认识,显然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那然后呢?」
馨姨倩然一笑,目光注视到了远方孤零零的楼房,「黄婆婆以前可是个悍妇,
那天下午我是在半路上被她揪着头发一路拖回家里的……」
「这……」我实在没法将刚才颤颤巍巍的老太婆跟馨姨描述的悍妇联系在一
起。
「柳家的,你女儿不要脸勾引我丈夫,你还管不管了?」黄桂枝一把将馨姨
推过去,在门口大吵大闹,很快引起了围观。
老爷子把女儿推进屋,「砰!」得一声把大门插上,对外面不管不问。
大桌上,老爷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馨姨站在对面,长子躲在房里不敢露头,
家里主妇坐在一旁战战兢兢。
良久,「从明天开始就不要再去学校了……」
「为什么?我跟施老师明明什么都没有!他们凭什么污蔑?」馨姨倔强道。
老爷子怒得拍桌而起。
「啪!」响亮的一巴掌。
尽管家里重男轻女,父亲对她虽然说不上喜爱,但她从小不争不抢,乖巧温
顺,再加上母亲以自己低微的家庭地位照应,父亲倒也没真的表现过什么厌恶情
绪,大多时候漠不关心,甚至偶尔还会关注一下,像今天这样打她是头一次。
「还嫌不够丢人吗!两条路,一,你现在就嫁人,你二姑会给你找个对象,
你嫁得越远越好……」
「什么!」在馨姨的认知里,她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家乡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但不是以这种被赶出家门的形式。
「孩她爸……」老妇想劝劝。
「还有一条路……」
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馨姨打断,她捂着脸,眼中带着倔强的泪花,「好,
我选第二条,我自己走!你不是嫌我给柳家丢人吗?我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会
回来!」
「滚!赶紧滚!以后永远别再回来,我的脸,整个柳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
了!」
馨姨捂着脸赌气地从后门跑了。
来到最常去的被树林围起来的隐秘湖边,在之前,这里是施老师带领她领略
自然科学魅力的地方,而现在却成了别人口中他们幽会偷情的场所。
行走间,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落魄背影,颓然地席地靠树而坐。
「施老师?」
「谁!」施清安回头一看,惊得一下子爬起来,连身上的草木灰尘都来不及
拍打,一手撑着树,一手举在身前连连摆手,「别过来!」
「施老师,他们为什么要污蔑你?我明明不是那么说的,为什么就成了我交
代的『老师对我有过猥亵行为』?」馨姨急切地上前两步,却吓得他不断后退。
「别过来!」施清安大声喝道,随后痛苦地以手掩面,「对不起……这次是
老师犯了错……如果不以奖金的名目,是没办法说服你家里人带你到城市去一趟
的……」
「可是……」
「都是老师的错……」他好像想到什么,「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她心虚地低下头。
然而饱经磨难的石清安又怎会不懂,「告诉老师!」
面对他了然一切的目光,馨姨只好实话实说,「我……我被赶出家了……」
「有地方去吗?」
馨姨摇头,她自己自然是没有办法的。
施清安明白,越落后封闭的地方,这样的流言蜚语伤害便越大,与其留在这
里生不如死,不如干脆离开。
他想了想,「我有一个商人朋友,早年跟老师的遭遇类似,也算是同病相怜
了。本来说好明天经过这里,不如你就跟他离开吧,反正留在这里也……」
「好!」
…………
「除了心灰意冷,其实姨当时心里还有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向往,想着能离
开或许也是不错的……」
「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看不出来,馨姨年轻时候的性格竟然那么活泼
……」和现在恬适安静的性子形成的反差,让我觉得很有趣,「然后呢?就这么
离开了?」
「当然不是!」语气中难得出现了一丝倔强。
馨姨重新回到家里,告诉父亲她明天就走,但是为了证明清白,她要求让整
个县城最有名的老中医给她「验身」。
「验身?」我疑惑道,「不应该去医院吗做检查吗?」
「小宇,你不明白以前的老中医有多厉害,把把脉,问几个问题,看看气色,
按几个穴位,就能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了。」
「这么厉害?」转念一想,要是问他激素水平什么的,那还是要到医院去才
行。
「而且老中医德高望重……」
懂了,老中医不仅作为医生的身份,还扮演了长老村正一类的角色。
「他怎么说?」
「虽女体有缺,仍是完璧。」
「啥?后半句我能理解,有缺是什么意思?我看馨姨不一直挺健康的吗?连
生病都很少。」
「有缺就是……就是……」她欲言又止,「反正第二天姨就跟施老师的朋友
离开了,直到昨天才回来……」
只是结果与上一次并没多大区别。
心中想着馨姨未说的后半句,我突然想到,「他那个朋友,姓黎吗?」
馨姨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知道?」随即转念一想也就明白,她在黎家待
了这么多年,我这么猜也很正常。
「小峰爸爸比我大七岁,是家里独子,不过因为家里早早又恢复了之前的强
盛,所以他年轻时候挺……不沉稳的……」
意思就是纨绔子弟呗……
黎叔这些年一直都是忙于事业的成功人士形象,原来人到中年真的可能会变
得跟年轻时完全不一样。
但我还是一肚子疑惑,「那为什么峰子不是你亲生的呢?还有,黎叔为什么
没碰过你?你不是都说了他年轻时候挺……不沉稳的吗……」最后几个字一说完
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形容词简直魔性。
她沉默得像风吹过的白桦林,在我怀中靠了很久。
「馨姨,起风了,我们走吧。」
一段糟糕的往事,万幸没有引出最坏的结局。
下榻的房间还没退,由于是昨晚才登记的,会持续到下午六点,我们补了一
会觉。
雪是小雪,早就不在下了,一上午的时间化得无影无踪。
到家时才将将天黑,下车后馨姨畅快地呼吸几口,对我浅浅一笑,「小宇,
今年的冬天,好像不太冷呢……」
*********
「雷哥,你在家吗?」
「棉花啊……我刚回来,有什么事吗?住院费用不够了?」
「不是不是!」她急忙解释,「酒吧今天给我们放假了,要是雷哥有空的话,
我想请你吃饭……」
「不用,别客气……阿姨身体还好吧?」
「恢复得很好!」说起这个她更开心了,「医生说最多还有两周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
「那个……雷哥你看今晚有没有空……」
面对她的再三请求,我也不好继续推辞,「行吧……你在哪,我去接你。」
酒吧今天白天特意把他们叫过去,结清了所有工资,跟馨姨说一声,我就跑
了过去,和沐棉在附近随意挑了一家小饭馆。
她化了淡妆,喝了点酒,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将她送到楼下,「雷哥要上来坐坐吗?」
我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息,但还是拒绝了,即使面对她失望的眼神,我也只
能假装无动于衷。
刚离开楼底下开到路边,手机又响了。
「雷哥,忘了跟你说了,我妈一定要见你,你看明天可以吗?」
「没问题!」左右无事,明天去医院还可以给靖姨提前拜个年。
「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雷哥……」
「那我明天上午来接你。」
「好……啊!你是谁!放开我!」惊叫声在空荡的楼梯道上回响,最终传来
手机摔落的声音。
「喂?棉花?沐棉?」我一脚踩住刹车,看着后视镜中空无一人的马路疯狂
倒车,最终重新来到小区入口。
一辆保时捷迎面而来,凭借直觉我打开远光直直照射过去,晃得他根本睁不
开眼,只能停在原地。
将车子拦在正前方,我下车敲他的窗户,却一点按下车窗的意思都没有。
心里有鬼!
「开门!」我用力锤着,里面也传来争吵的动静,仔细看去竟然是被绑起来
的沐棉从后座与他纠缠。
「沐棉!」怒从中起,我回身从车上掏下一根铁棍,「草你妈的!」挡风玻
璃应声而裂。
「砰!」第二下。
「砰!」第三下。
裂纹如蜘蛛网疯狂蔓延,他害怕地想要挂挡倒车,却被沐棉披头散发地死死
咬住,发出痛苦的叫声,「啊——贱人!」抬手揪住沐棉的头发,可不管任凭他
如何虐待,沐棉都不松口。
我目眦欲裂,第四下、第五下,连续挥击。
「啪!」碎裂的玻璃溅到整个前排,打得他满头满脸。
顾不上手腕酸软,手臂被震得发麻,手掌火辣辣的,我跳到前盖上铁棍前端
直抵他胸口,「再敢跑信不信我当场弄死你?草你妈的,手拿开,滚出来!」
即使骤然的爆发令我气喘如牛,他还是听话地熄火下车了。
「嘭!」一拳到肉的闷响。
「噗——」他像只大虾一样慢慢佝偻身体,缓缓跪倒在地、躺下,五官缩成
一团,发不出声音。
直到我将几乎破相的沐棉从车里解救出来时,他才濒死般地长长吸气,「嘶
——嗬——咳咳咳……」然后边咳边吐口水,眼泪鼻涕都糊到了一起。
我将他的脸按在地上捻磨,揪着他的头发让他正面朝上,深陷的眼窝在路灯
的余晖下更显出一种病态。
「说说?怎么回事?嗯?」
「雷哥……」他还没说话,沐棉在身后开口,「我找芸姐借钱的那天,就是
他……」
我回忆了下,那天傍晚,沐棉满身是伤地回到酒吧。
「就是他?」
「嗯!」
「沐棉,你说怎么办?要不找个地方把他废了?」
他身体一抖,沐棉也有些吓一跳,「不用!」
「呵呵,我开玩笑的。」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没人能知道了,
「要不,先叫他还钱吧?」
「还什么……」沐棉的脸色变幻不定,似乎想要拒绝。
我解释道:「别急,听我说。我知道棉花一直是个好女孩,从前只是逼不得
已,虽然从现在起,之前的种种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但也只是从现在起,而为了
之前那个走投无路的你讨回一点公道又有何不可,反正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她被我说动了,最终咬咬牙,「好!」
翻出他的证件,我开车带他到最近的ATM ,隔着很远让他走过去取三万回来。
「三万?当时不是说好一万的吗?」
他竟然还试着顶嘴还价,被我一巴掌扇在头上,打得脑袋一歪,「MLGB,叫
你去就去!也别想跑,不然我找人弄残你!不信就试试!」
正常人谁在车上放铁棍啊!
被我凶神恶煞的样子震慑住,他不敢反抗,乖乖照做。
「这……这……太多了,雷哥,我不能要……」
「拿着,尊严无价!即使迫不得已出卖尊严时,也要确保能拿到它的价值。
再说阿姨不还缺钱用吗?我借你的以后慢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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