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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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5-18

着眼瞳、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嘴上时而双唇抿紧时而嘴角上扬,又是觉着解恨又是觉着好笑,可等到刚才她听见陈梓琪那句“你要是真不吃醋”之后,她的脸颊也立刻泛红,摆出一副冷冰冰嗓音道:“算了吧,就算这家伙有那个色心色胆,今天也是没工夫的。我从他这儿给咱家今天招来的那位‘大戚’这不刚到么,人是通过他和我给咱家搭桥的,我俩好歹得去迎迎不是?”

  赵景智在一旁点了点头,想想后拉了拉自己老婆的衣袖,又对赵嘉霖说道:“嗯,迎戚的事儿,你们小辈去吧。家里别的朋友亲戚这会儿已经到不少了,我和你四婶关照一下之后,我得去你阿玛身边陪着。”

  “行。”赵嘉霖冷漠地说了一声,我则依旧礼貌地跟两人暂道了别;等到赵景智和陈梓琪离开后,赵嘉霖则突然做了个鬼脸,撇着嘴嫌弃道,“哼,总算走了!差点没烦死我!”

  “我觉着你四叔四婶人挺好的啊,人两位对你挺不错的。”——我的嘴上这么说着,同时我也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双击了一下相机,趁着赵嘉霖不注意,对着她此刻故意摆怪态的脸就偷拍了一张。

  “是,我知道,从小到大他俩就对我比我阿玛对我还好。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那种,就是对你特别好、但就是特别招人烦的人?”

  “这我还没遇到过……不过我呀,可不像冰格格你。人家要是对我好,我也不会讨厌人家。”说完之后,我故意把刚刚偷拍的赵嘉霖的照片,拿到了她面前晃给她看。

  赵嘉霖本来就有点心不在焉,而当我把手机屏幕在她面前晃了一圈之后,她又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对我瞠目结舌:“哈,好啊!好你个何秋岩!你居然敢拍我的丑照!你给我拿来……快点!给我删了!”

  “哈哈,我不删!我凭啥删呢?”我故意欣赏着那张照片道,“艳绝F市的冷艳女警冰格格警官,戴上这么一副‘痛苦面具’的样子,还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呀!”

  “你……你把我拍得跟‘暴走漫画’似的!你快给我删了啊!”

  可能赵嘉霖这辈子都没被人拍到过这个样子的照片,不仅龇牙咧嘴,还憋出了一脸褶儿,因此她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妄想来抢手机,连小擒拿和军体拳的动作和步法都用上了,但她身高可是天生短板,就是没我高、没我臂展长,所以她干蹦跶却就是够不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鬼脸、还有眼前的她急得面红脸热的模样,我是越看越想笑。

  赵嘉霖越是够不着我手上的手机,她就越是生气,一气之下她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直接把我扑倒在了沙发上,这下她终于够到了我的手机……

  但问题是,她把我扑倒在沙发上的一瞬间,我本能地想抬手去推她,万不成想,我却一下子把左手按到了她的玲珑酥胸上头……这还不算让我尴尬的,最让我尴尬的是,根据手掌感触,我分明体会得到,此刻的她应该并没穿戴文胸,反而应该是学着古代或者旧时代穿旗袍的女性,在自己的上围处裹了一圈抹胸,并且在旗袍和抹胸之间还罩了一层肚兜——此刻她趴到我身上之后,领子左衽处的如意结扣突然脱开,从其领子开口的地方,我正巧看见了那条镶金丝的黄色吊带跟边沿;这玩意穿在身上,的确倒是不会凸点,可摸起来……的确让她那只正好可以被我整个手掌一把包覆的微胸……手感……十足……

  赵嘉霖脸上的绯红瞬间蔓延到了她的细嫩颈部,我本想着这下可糟了,以她的秉性,就这么被我袭胸,虽说我是被动加意外而为,但我估计我必然是要被扇上两个巴掌的,搞不好她都能拿枪崩了我;但我万万没想到,她气鼓鼓地红着脸、微微嘟着嘴,只是夺了我的手机之后,便立刻站起身来,背过身去闷着头摆弄着我的手机,嘴里还怒嗔着:“气死人了……给我拍的那么丑……你怎么这样!何秋岩你个流氓!从小到大都没人敢这么对我!何秋岩你个大流氓……”但她低头摆弄了半天好似也没摆弄明白,一哼一跺脚,又转过身来把手机怼到了我面前:“你个坏蛋!你手机锁屏了!给我解开,快把我照片删了!”

  ——而对于刚刚自己关键部位被我隔衣侵犯的事情,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这人虽然色了点,但是我也不是那种故意想让姑娘下不来台的人,何况是跟赵嘉霖这个与我关系这么复杂纠结又让人欲说还休的姑娘,所以此刻我也只好装作刚刚那一瞬间什么都没发生,直接抢回自己的手机,抿着嘴硬着头皮,勉强边假笑边说:“我拍了你一张耍怪态的照片,我就流氓了啊?是谁先前趁着我门没关,还对着我录了一段视频的?我再流氓也没你流氓!哼哼!”

  “哼,而且你那还是跟自己亲妹妹……还好意思说呢……变态!”赵嘉霖横着眼睛咬着牙,又呜侬了一句道,“行啦行啦,爱删不删……留你手机里头辟邪吧!”说完她便自己转身闷着头拿了挂在会客室门口的一件白色貂绒大衣传到了身上,朝着会客室外走去。

  “哈哈,哪有说自己照片辟邪的?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听到这句话我还真的是笑了出来,并紧跟在赵嘉霖的身后,朝着这宅子外头走去;但紧接着我又看她不言不语,我便也只好收声安静起来。

  恍惚间我突然感觉走在我前面的,并不是一个刁蛮高傲的难搞的女人,而是一只活泼开朗的小白兔,当然这或许是她这一身白色貂绒大衣给我带来的幻觉。绕着她家的长廊东拐西转的同时,我却隐约感觉到,我和她周围的空气,似乎多了些许似还未成熟的青柠檬般的酸酸的气味。

  我和赵嘉霖互不吭声地来到了她们家门口,便正看见赵家公馆庭院门口正有一帮人跟着从赵家院里跑出来的几个穿着瓦蓝工服、牛仔裤、胳膊上还套着卫生套袖的年轻男人们一齐忙活着——院门口这条小路上,这一会儿就被三辆车堵了个结实,当然还有一辆高档商务车停在不远处的小岔道的停车位上,那辆车便是张霁隆的座驾。张霁隆此刻正穿着一件厚实的英伦风大衣、鼻梁上一副大镜片的近视墨镜,头戴一顶黑色毛毡礼帽、耳朵上戴着一副深灰色羊绒耳挡,围着一条深灰色围巾,像极了《沪上滩》里的许文强。他正站在马路边,戴着黑色水牛皮手套的右手,端着他那专属标志一样的电子烟斗,边抽着烟边看着门口正停着的两台货车。其中一台货车上贴着“隆达货运”的标志,在赵家干活的人也轻车熟路地从货箱里搬出了一箱一箱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塑料货箱里面,装着的全都是真空包装的上好的有机蔬菜、冷冻海鲜、冷冻牛羊猪肉等鲜货,货箱上一尘不染不说,那些蔬菜竟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发黄的菜叶、没有一个溃烂的菌斑,那些放在箱子里的地瓜、土豆、冬笋之类的根茎类蔬菜,上面一点泥垢都看不到,而那些海鲜和牛羊猪上面也还加了一个无菌真空包装。

  本来好像给赵家干活的那些人早就知道张霁隆的货车送来的都是什么、该怎么拿、该放到哪,结果有偏偏被另一帮穿着中式长款立领棉袍、脑袋上染得五颜六色的家伙吆五喝六地指挥着,同时他们自己的人,也有不少从另外一辆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无标识的货车上一麻袋一麻袋地往下搬着东西,搬到最后,甚至还搬了好几个差不多五升装的塑料桶下来。这一幕也直接给赵嘉霖看傻了,她很好奇地走上前去,摆弄了一下那几个塑料桶,打开盖子一看:那里面有的装了山葡萄和酸枣、山楂泡的高度白酒,还有的直接灌满了黄豆大酱、和用白梨跟苹果大蒜捣碎了、一起调制的辣酱,而我也跟着走到了那几个赵家的长工根本不太愿意理会的麻袋旁边,打开编织袋一看:里面倒都是上好的高丽参,可问题在于既然是送人,却竟然洗都没洗一下,甚至有一棵的上头,还正躺着一条已经冻僵了的赤红蜈蚣——不知道的,恐怕还得以为这是什么赠品呢。

  “哎哎哎,你俩干嘛的?啊?你这丫头是哪来的?不搬东西就算了,上来就拧盖子干啥?”一个正往下搬着麻袋的肥硕“刺猬头”看到了我和赵嘉霖的动作,立刻指着我俩的鼻子走到了我们面前,我还正寻思着隆达集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家伙竟然一开口,发音咬字当中正带着满嘴的辣炒年糕味。

  但这边还没等赵嘉霖发作,远远走来的张霁隆,便用一块鹿皮擦了擦手中的烟斗滤嘴,朗声说道:“敢这么跟她说话的,你也真是第一个!但我要是没记错,你眼前的这位赵三格格好像这两天刚去过你们社团的办公室吧?”

  “这……”那个“刺猬头”傻乎乎地看着赵嘉霖,端详半天居然也没看出来是谁。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穿了一件同款加长白色绣花棉袄、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也同样戴着一副墨镜的人走了过来。那人摘了墨镜,直勾勾地朝着赵嘉霖瞧去,顿时似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又陷入了半懵的状态。他这一摘墨镜我才看出来,这人竟然是车炫重。今天的车炫重不得不说实在是太过于“耀眼”——这家伙也把头发染过了,染成了一个偏蓝的“奶奶灰”颜色,发型也改成了一个飞机头,整个人的造型,貌似是在模仿早年间刚出道的权志龙一样;而且他这件长款棉袄,从右肩膀到后背绕过左下半边衣服,直接用红色棉线绣了一直红色的凤凰,无论是纹案还是衣服的款式,的确都挺有创意的,我在网上也好,在商场里也罢,真就是没见过这样的衣服,但问题在于,他整个人还有他这班兄弟们,在这几件棉袄的加持下,就跟他拿来的这一编织袋一编织袋里面的高丽参一样,土味十足。

  “还猜这是谁呢?”张霁隆继续对车炫重说道,“这位就是赵董事长的千金,也是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那位著名的‘冰格格’赵嘉霖警官。你车大帅来见人家阿玛,结果还没见着呢,你的小弟先给人女儿骂了,这事情说不过去吧?”

  车炫重想了想,歪头吐掉了嘴里的香烟,一点都不给在场的任何人心理准备,对着那个“刺猬头”抬手就是三个响亮的大耳光,打完了还甩了甩手,狠狠地骂了一句“斤将,西八拉,蒙蹭衣!(妈的,去你妈的,大傻逼!)”然后,车炫重硬着头皮对着赵嘉霖恭敬地深鞠一躬道:“哟,没想到何警官也在,见笑了……对不起了,三格格!我的手下不懂事!请原谅!”

  赵嘉霖原先在那个肥硕“刺猬头”毫无缘由地对自己乱讲话之后,就一直拉着长脸,用着冷肃的目光看着来人,但等车炫重说完话后,冰格格却突然很讥嘲地笑了一声:“呵呵,无聊不无聊?这个不长眼的,不由分说就拿那种态度跟我说话是该打,但是如果你们这些混黑道的跑到我家门口,就专门为了演这么一出滑稽戏,车大帅是吧,我觉得你们倒也大可不必。”接着赵嘉霖用着同样的厌恶眼光,转过身来看着我问道:“怎么,这个人也是你要介绍来见我阿玛的?”

  其实我也挺不解为什么太极会的人会跟着张霁隆一起来,于是我连忙摇了摇头:“并没有啊。”然后我又对张霁隆问道:“霁隆哥,车大帅今天也过来,您之前也没跟我说过要我……”

  没等我把话说完,张霁隆先摆了摆手,同时车炫重也直起了腰。我这才发现,虽然今天车炫重的造型相当张扬,但他的脸色可是相当的不好看,在他的络腮胡茬还有眉毛的毛囊里头都用着微雕技术刻着“焦虑”二字;张霁隆却是很职业地摆出了一副相当“社会”、相当“江湖”的笑脸,不生波澜地对赵嘉霖很恭敬地说道:

  “三格格,这事儿不怪秋岩。我那天说要见你阿玛,就是我和秋岩在车老板的场子里的时候,所以他知道我今天要过来。我跟车老板,咱俩都是在F城社会上玩的,大家都一起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了,不讲情面讲场面,他有事求到我这让我帮他做个引荐,特意想找你阿玛帮点忙,何况他也没空着手来。而且今早我给你们家里打过了电话,已经事先通报了一声,我这才带他来了,否则我一般怎么能随便带人过来呢?车老板第一次来,都是草莽人士,惊着您家里人了,还希望三格格能别介意。今儿是公历元旦,应该是欢欢喜喜过的大日子,添双筷子而已,三格格,给个面子吧?”

  张霁隆这一番话,让车炫重和太极会的那帮马仔脸上多少都有点挂不住,赵嘉霖这般遇到谁都很少礼貌客气的,在张霁隆听过这这番话后自己的神态也多少收敛的许多:“张总裁是吧,平时当着战友同事的面儿我不能说,但的确,您也是正根儿满洲旗人,论辈分我得叫您一声‘张叔’,您刚刚的话真是捧杀我了,但我也不是冲您……算了,既然您跟我阿玛知会过了,那就请进吧!”赵嘉霖说完话后,又用着极其厌恶的目光,轻蔑地瞥了一眼车大帅,便背过身去。看来这车大帅也真是个能人,同样是F市地下世界的霸王,张霁隆走哪到哪,无论黑道白道的人全都得尊敬三分,而这车炫重走哪到哪,不管男女老少全对其嗤之以鼻,这倒也算是个本事。

  但这种事情不是毫无理由的。就在不远处岔口,那辆停着的黑色商务车见到张霁隆一脚踏进赵公馆院子之后,它便发动了引擎,缓缓驶离了这块街区;而车炫重的那帮马仔看见了自己的老大被允许进到了赵公馆里面之后,他们竟然也跟着大喇喇地走了进院子,看着那些还在搬运果蔬的长工们的时候,还带着一脸不屑和嚣张,仿佛真把他们当成了旧时代的下人、自己则是人上人,甚至有几个的嘴里还叼着烟卷。

  “我说车大帅,三格格只允许了您跟着霁隆哥进家门,怎么您的这帮兄弟这么不觉景呢,也好意思跟着进来了?”讲实话,我先前在庆尚宫那儿着实有点被车大帅砍了那个小姐姐的手这一幕给吓到了,后来得知那个整容得像宋智孝的小姐姐正是张霁隆原先的手下小梅姐,又得知她从小到大过得相当的可怜以后,我的心中对车大帅就多少有些憎恶,刚才又不由分说被他的手下捎着无缘由地呵斥了一顿,此刻我正有一肚子火没处撒,于是趁着这个功夫,我便直接对车大帅戳起了脊梁骨。

  “‘西八’!我跟我们社长进来吃口饭、喝口酒怎么着?肏你妈屄,你他妈的是个啥鸡巴玩意啊!”刚被车炫重扇了一巴掌那个胖墩,听我如此一说,又拽了起来。

  我这次也毫不留情,直接一个健步走上前去,但想到那天在庆尚宫里的情况,我也暂时没敢拽住那个胖墩的衣领,只是顶着这家伙的叫嚣目光,发着怒对他说道:“我是谁?呵呵,看样子这位大哥平时是嚣张惯了是吧?要不要我现在就带您几个,去市局请您几位‘吃口饭、喝口酒’呢?”

  “呵呵,我还想问问这位猪头猪脑的家伙又‘他妈的是个啥鸡巴玩意’呢?”赵嘉霖也立刻转过了身,听我被骂,她竟然也跟着气了起来,并且还引用那个胖墩的话的同时,把他的脏口也跟着带了上去——我的天,听着平日高冷得似藐视人间一切的赵嘉霖用那风铃一样的嗓音说出“他妈的”、“啥鸡巴玩意”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块,着实酥痒了一番。

  这一会,车大帅那几个马仔已经没了气焰,并且车炫重脸上的颜色已经跟烧红了的烙铁似的,又红又青,赵嘉霖却还不准备放过他:“我家今儿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车老板,我一来是看张叔带您进来的,我阿玛先前还同意了的,二来也是知道你在社会上也是成名已久,我是重案二组的反黑警察,按道理我不应该让你进我的家门,但是我阿玛向来也愿意给你们黑道上的朋友面子。今儿元旦,家里人一般不太愿意与人有啥摩擦,我不会轻易坏了家里规矩,可车老板,您也别不识抬举。”

  “??!?????????????????!???????!??!(滚!你们脑子是不是有病!傻逼!都他妈不想活啦!赶紧滚蛋!)”车大帅的脸上好像彻底挂不住面子了,疯了一般地对着身后那帮小弟叫骂道。那帮小弟也彻底慌了,总算是有些廉耻地连连对着我和赵嘉霖弯腰鞠躬,然后默默地退出了院外。

  张霁隆站在一旁,则全程板着脸一言不发。也真看不出他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我和赵嘉霖走在张霁隆和车大帅跟前,由先前那个胖老太太领着,从对着庭院院门的正门,绕过摆着供桌、立着乌鸦杆的中庭,直接来到了赵家公馆的正堂——一进正堂,别说是我,张霁隆也跟着有些傻眼,但他并不像我一般瞠目结舌,而是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摘了帽子除了围巾之后,换上了平日里戴着的方形眼镜,把随身一切物品交给了前来接衣物的管家服务员,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自然而然地站在赵嘉霖跟我的身旁;另一方面,车大帅则是惊得下巴颏都掉了下来,先前我总听说他没事就自诩F市各界人士都是他铁哥们儿,但今天他的“铁哥们儿”来得也太多了,且几乎没有一个理会他的。什么叫排场?这正堂里,直径差不多一米八几的圆桌统共摆了十六桌,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看过去,正好在这宽广的正堂中,摆出了一个正八边形,每个圆桌上头安排了十个座位,座位上空无一人;旁边还有两个小厢房,虽说是小厢房,但那里面也竟然各摆了同样大小的三个圆桌,而且每桌也坐了六个人。

  这些人里头,不乏F市、乃至全Y省的达官显贵,平时聚光灯下的、影视剧大荧幕里的、电视节目里的、报纸杂志上的,可以说这些人我竟然全都能叫出名字来。有不少人看到了赵嘉霖和张霁隆,竟也频频起身举杯打着招呼,相比之下我就彻底没什么光芒了,只是会稍稍有几个人在看到我之后,会稍微愣住那么一两秒,紧接着便各自该干嘛干嘛,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在推杯换盏的时候,会不会稍微相互打听两句,眼前这个年轻的男生是不是有点眼熟。

  很显然,从桌上摆着的那一堆刚烘烤出来、还带着热乎气的椒盐酥、桂花饼、一口酥,跟每个人端着的热奶茶、白葡萄酒、鲜果汁来看,他们这些人大概都刚刚落座,正餐没上所以还不算开饭。我本来就是跟着赵嘉霖来做客的,我看她不着急去正内堂见她父亲,我也就没觉得怎样;可走在我俩身后的车炫重,却仿佛有人追着他屁股后面踩他尾巴一样,三步一啧嘴、两步一哼鼻的,趁着一帮人走过来跟张霁隆打招呼的功夫,他竟然走到了我和赵嘉霖的面前。先前领咱们几个人进到这四合院式的独楼里头的那个胖老太太,也不知道走在她屁股后面跟得最紧的是车炫重,头也没回,就把门打开了。

  这正内堂的摆设说实话,看着稍稍有点让人别扭:首先这个正内堂到外面的正堂之间是没有走廊的,这种结构在老百姓那儿的俗话叫做典型的“串堂葫芦”,整个屋子看起来,又有点过于四四方方的,我打出生到现在,好像基本就没见过有哪栋现代建筑是把某个屋子的格局设计成一个标准正方形的,毕竟像这种正方形的房间,确实会给人一种禁锢和压迫感;同时,一打开门,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正对着大门的这面墙的上方挂着的连续三个牌匾吸引住目光,依次是黑底金漆正体楷书的“世代忠良”、红底白镌草书的“敬天愛人”以及一副白底黑字行书的“親愛精誠”;三块牌匾的下方,又分别挂着三幅底色泛黄的人像丹青,正中的那幅上面,是一位身着红色铠甲、留着金钱鼠尾、左手执矛、右手挎盔且牵着一批白色骏马的女真将军,旁边还人物的脚边,还用正楷写着“大明燕州左卫指挥同知伊尔根觉罗额林布”的字样,再看看旁边两个人像,一个是顺治年间的大学士模样,一个是雍正年间的将军模样,想必这三位都是赵嘉霖她家祖上比较出名的人物。不过这么一布置,倒是搞得眼前这屋子既像个祠堂,同时又像个帮派讲事的议事堂口,而那张正对着这间内堂大门的那三张三米红木长桌,又让这间内堂看着活像电视剧电影里那种旧时代蓝党军政府时期的军事部门会议室,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让人吃饭的地方;况且,在这么大的内堂里摆上三张长木桌,却让原本宽敞的地方,看起来多少有些逼仄。

  门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内堂里还甚是热闹,靠近门口右角那里摆着一组沙发跟贵妃床,一群小朋友在那里上跳下窜,旁边有几个成熟的女人在边管教着那些孩子边话着家常,一帮人坐在最中间的长桌前闲聊着,且看赵景智在其中把玩着刀叉还不够,还把一块椒盐酥当成陀螺在自己的碟子里转着,而在门口左手边,一个戴着圆片眼镜的书生模样男人正面色凝重地打着电话,一句“别问我,毕竟我现在不管集团总部——所以就算是出了事,我也不用负责,但我们还是会有很大操作空间”,正好溜进我的耳朵里;而一切的一切,随着一开门后让内堂里的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正好是车炫重,顿时安静了下来,并且,这些人里面所有已经成年的,他们的表情便出奇地统一着步调,从“这个人是谁”,变换到“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哦,想起来这个混蛋是谁了”再变换到“这个该死的家伙来这干什么”。

  我和赵嘉霖看着眼前这一幕,都稍稍有点愣在原地,张霁隆却从我俩的后面轻轻推了一下我俩的后背,等着我和赵嘉霖挪动了步子,他才跟在我俩后面走进内堂。坐在最靠门口,套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外穿一件黑色西装的侧分头男人,原本在见了车炫重之后正跟身旁一个穿着紫色旗袍、身材前凸后翘、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但脸上几乎不见多少褶皱、但脖子上还是有明显苍老痕迹的老贵妇手拉着手,一见到我和赵嘉霖走进内堂,这人终于笑了出来:“哟,霖霖回来了!还又带回来一个!赶紧去给你阿玛请安!”随后他又看见了我俩身后的张霁隆,更加兴高采烈,但他走过去握住张霁隆的手的时候,却是故意把挡在我们身前的车炫重扒拉到了一旁去。

  “霁隆也来了啊!看样子今年又有新鲜蔬菜吃了!”

  “五哥,ice aniya urgun okini!(新年好!)”张霁隆也亲切地握了握那人的手。

  “ice aniya urgun okini!Te mansei manju!(新年好!满洲吉祥!)”

  张霁隆接着又很礼貌地笑了笑,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一直跟赵景信牵手的那个老贵妇——怪不得保养得非同常人,且从背影看去再忽略掉她的满头白发便会觉得她像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原来这个老妇人就是F市著名的“天使投资人”孙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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