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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4-10
但有一点白锦之心里还是明白的,过往种种皆是自己对不起她。
沐妘荷走到殿中,抱拳施礼,「臣沐妘荷参见陛下!」
白锦之默默叹气,入殿免跪也是他所特许的,十多年未见,他已经想不起当
初自己为了弥补亏欠,给予了她多少特权,而现在看来她倒是一个都没忘。
白锦之清了清嗓子,不比沐妘荷语气的冷漠,轻声细语的问道,「免礼,武
英候近来可好?」
沐妘荷环顾着满地的「坟头」,声色越发冷淡,
「大兵压境,陛下还是少些客套,速做决断,以免耽误军机!」
韩丞相为首的一众老臣都暗自摇头,十多年了,她还是一点没变,简直就是
骨子里的傲气和不羁,而陛下却还一再的骄纵。
白锦之清楚和她谈论什么先祖礼数,皇权颜面皆是白费,「寡人召你前来,
正是打算听听武英侯的意见。」
「众臣商议许久,可已有对策?」沐妘荷虽说众臣,可看的却依旧是太尉。
孙太尉本以为此事已过,可眼下众人的目光伴随着大殿中最为凌厉的目光又
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他真是有苦难言,只得再次起身,
「老臣以为,应先派得力干将领兵驰援寒云关,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西边
的秋水之围,王将军当可自解!」
「一派胡言!」沐妘荷没有给这老臣留下丝毫的情面,紧咬着话尾厉声喝道
。一时间大殿内诸个坟头如同诈尸,又开始了窃窃私语。
沐妘荷自然不会寄希望于众臣,于是转而看向白锦之。
「王献勋若真有策破敌,早就将郑起年赶出兖州,如今十万人马隔秋水与熠
国以粮草相持,身后绵延百里皆是平原,已无险可守,一旦熠国寻机渡过秋水,
郑起年那五万重骑十万斧兵绝非他王献勋可挡。而我大军皆在寒云关,若要挥师
救援,需越过三山四水才可抵达。眼下虽双方僵持不下,但雨季将至,届时秋水
暴涨,兖州地势西高东低,王献勋必败无疑!」
孙太尉脸色黑的如同烧炸的锅底,他既没有沐妘荷的才智,也没有沐妘荷的
气势。可眼下,总不能就这么被一个女子在这朝堂上将自己这把老脸踩进泥里。
「武英侯所言确实有理,可寒云关之急也不亚于秋水之围,若是关破,那我
大沄北方门户岂不洞开,不消几日断牙军便可兵临云阳城下,届时又当如何处置
。」
沐妘荷依旧看着白锦之,因为她打心里便看不上孙煦,十年前她被罢官之时
,沐妘军威震天下,敌国诸将谈及色变。可如今短短数月居然丢了一个半州,想
那崇州还是自己当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
「天泽山地势高耸,绵延数百里,寒云关嵌于其中,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之地。断牙军不过五万之众,且皆是骑兵,欲攻破寒云难如登天。更何况太子殿
下已拥十五万大军,背后又是晔州五城犄角支撑。纵使太子军再不济,坚守不出
还能被破关,怕只能是太子殿下变节投敌了吧。」
「武英侯!这是朝堂议政,你这些虎狼之词岂能张口便来。」韩丞相终于抓
到机会狠狠叫嚣了一嗓子。斗了多年的丞相和太尉似乎终于有机会同仇敌忾了一
次。
沐妘荷根本不理睬韩丞相,再次抱拳,「陛下,军情紧急,还望早做安排。
」
白锦之看着左中右站立的三臣,什么制衡之策,帝王之术已然顾不上了,他
是大沄之主,就算不能在他手中开疆扩土,也不能任人宰割到如此地步。
「若是武英侯出征,大约多少时日可解秋水之围?」
「十日!」沐妘荷并未思考便脱口而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
「需多少人马?」
「三万!」
这下就连白锦之都咂摸着嘴嗤了一声。他缓缓站起,在九龙台方寸之地来回
踱步,犹如浅水困龙。
「武英侯,军无戏言!你可不要逞口舌之快!」韩丞相冷笑着,他突然有些
希望沐妘荷出征,最好战死在秋水边。
「口舌之快乃是你们这些文官所擅之事,我戎马多年,无你等那番闲心。如
今商议军机对敌之策,韩丞相你手无缚鸡之力,胸无运筹之谋,何必开口自取其
辱!」
「你!持功自傲,持功自傲!你眼里还有朝堂,还有陛下么?」韩丞相气的
胡子都立了起来,恨不得剁上几下脚方能解气。
可白锦之听了沐妘荷的话却生不起来气,他只是觉得熟悉,仿佛直到此时他
才真的感受到那个年轻气盛到不可一世的刺毛丫头终于又回来了。
他太了解沐妘荷了,如周蒙所言,她确实是这朝堂上最忠于大沄之人。
「韩丞相,如今国难当头,你与武英侯的旧怨暂且抛下吧。退敌乃是首要之
务。妘荷,韩丞相和孙太尉皆是当朝重臣。你等应同心协力,护我大沄,勿生间
隙。」
「……诺……」韩丞相心有不甘的低声回应着,沐妘荷看着白锦之并未回应
,虽然白锦之念到她名字时语气时那么轻柔,可却依旧无法让她那一潭死水般的
心激起半点涟漪。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她此生所有的信念和决心也都只
为了这两字。
白锦之清了清嗓子,事到如今他已无多余的选择,召沐妘荷上殿之时,今日
之事便已然定下了。
「拟诏,复沐妘荷骠骑大将军之职,会同骁骑将军王献勋围歼秋水进犯之敌
。而后北上收复崇州失地。」
「陛下,若要臣出征,还需允诺三件事。」沐妘荷并未领诏,而是颔首抱拳
低声回应道。
韩丞相和孙太尉等老臣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又来了。
「何事?」
「一者,臣此次前往,王将军及太子所属之军需受臣节制,唯臣军令调度行
事,不可擅自行动。」
「允了。」白锦之没有丝毫犹豫便应了下来,既然请出了沐妘荷,军权独揽
便早已成了习惯。
「二者,臣所要的三万人马,乃是拱卫云阳的三万羽林天军!」
「什么?你要寡人的羽林军?」白锦之这下傻了眼,他原本还打算除北营外
,额外拨宣州两万人马,凑上五万于她调用,可不曾想她居然把算盘打到了羽林
军身上。
「不可,不可,羽林天军乃我云阳最后一道防线,岂能派去远征,陛下,万
望三思啊!」
太尉第一时间出声反对,可韩丞相却并未附和,只是埋头微闭着双眼,他远
比孙太尉看的透彻。眼下王上已然是骑虎难下,就算她沐妘荷要禁军卫队去当马
前卒,也势必能如愿。
沐妘荷依旧抱拳颔首,并未和太尉争辩,此时已然是九龙台与武英候之间的
博弈,旁人根本无资格插手。
白锦之双眉凝的极深,他知道自己在赌,赌在了这个满含怨气怒气和杀气的
女人身上。
最终他还是轻抬手臂扬了扬,「……允了,羽林天军归骠骑将军调度。」
说完后他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三万护都强兵
。而是他隐约已经知道,沐妘荷要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了。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许多老臣也几乎都能猜到了。
「三者,若臣解了秋水之围,收复崇兖二州,请陛下应允臣率大沄铁骑……
」沐妘荷的脸上不露声色,可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抱拳的手心全是激动之余的手
汗。
「北伐!」两字一出,朝野一片死寂。
北伐,这女人此生唯一的执念。而她曾经那么靠近过这个执念,只可惜……
「……武英候……妘荷……事到如今,你还不忘北伐?」白锦之的语气无力
中透着无奈,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年轻的君王了,十年安逸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
和锐气,国泰民安成了最温暖的香塌,他早已经没有了宏图大志。他真的难以理
解,十年过去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还在想着这两个字!
沐妘荷一句多余的解释和废话都没有,「未忘也不敢忘!」
这场博弈自从沐妘荷戎装束发踏上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成败。
白锦之扶着台案缓缓站起身,走下九龙台前最后看了一眼沐妘荷,她还是那
么明艳动人,她还是没忘记过去,她还是不属于自己。
白锦之疲倦的拖着步子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重臣的视野之中。
这时太监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走到了沐妘荷身前。
沐妘荷微微愣了下,伸手挑开搭扣,两块绛色木牌安静的躺在盒底。木牌反
面是祥云雕花,正面只有一个苍劲有力的沐字。
她伸手将这两块久违的沐符攥进手心,脑中回想着刚刚白锦之离开时的落寞
背影。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一错便错到了现在。
「谢陛下!」沐妘荷终于单膝跪地,高昂着嗓音喊出了口。
片刻后沐妘荷站起身,将沐符收入腰间。一干重臣也跟着起身,脸色沉得如
同出殡。御史大夫褚安国从头至尾都没开过口,眼下朝堂上终于尘埃落地,他才
趋步至沐妘荷身旁,恭敬的问道,
「按大将军之意,倘若平定秋水之时,太子殿下一时失手,丢了寒云关,那
该如何是好。」
沐妘荷停下步子扭过脸,看了眼禇安国,又转而望着余下略有期盼的众臣。
「若是太子殿下真的无能至此,那诸位便早早备好白绫,免得做亡国之奴。
」
朝野之上只有沐妘荷的脊背挺的如同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丰碑,说完后她甩
开护袍以无人可挡的胜利之姿大步离开了朝堂。留下那一座座坟头唉声叹气做着
无用的愤慨。
「将军,怎么样?」周慕青快步追上沐妘荷,双手奉上佩剑。
「你说呢?走,去西山羽林军营!」
「哈哈,成了,十年磨一剑,报仇雪恨的时候终于到了。」周慕青后槽牙咬
的吱嘎作响。
对她而言,只有跟着沐妘荷,她才像是真正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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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小的求您了,你就别寻小的开心了!」随从跟在白风烈身后
一路小跑,已经快要哭成声来。他知道这主子不好伺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可没想到他玩的也太不着边际了,就只看了一眼那什么侯,就敢当众拦马。现
在居然为了接近她还打算混进羽林军里去。这不是中了巫术,坏了头壳么。
白风烈中途换了身利落的短打,扎紧了腰带,接着便一路跑到西山脚下。
羽林军征募勇士已有数月之久。所募之兵大多是大户所豢养的门客蓄士,还
有些地方乡勇,而征募官也从不看身家地位,看重的是真本事。
「别嚎了,麻利的给老子滚蛋。」白风烈吼完,又一把搂过随从的脖子,
「回去告诉阿刻依,随时等我军令,剩下的就不用你瞎操心了。现在滚蛋,
马上滚!再不滚,我就把你下面切了喂狗。」随从胯下一紧,止住了步子,看着
白风烈头也不回的上了西山。
沐妘荷到西山之时已临近傍晚,大营中她端坐于帅位,仔细翻看著名录。突
然大帐被掀了开来,一位身高八尺有余,身材健硕的女将快步闯了进来,接着纳
头便拜。此时帐中只有沐妘荷和周慕青二人,女将沉寂了片刻还却是压不住嗓间
的哽咽之声。
「……属下秦无月参见将军!」
沐妘荷啪的一声合上名册,轻声唤道,「起来吧。」
可秦无月却并未起身,只是默默念着,「将军……将军!」
沐妘荷离座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掌扶住了她的双拳,「这些年,辛苦你了。
」
「无月,起来吧,我们可无甚闲暇感怀,新的北伐就要开始了!」周慕青也
凑了上去,提到北伐二字时语调中全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无月站起身,双眼噙泪,沐妘荷则转身回到帅位。
「左将军,羽林天军眼下军力如何。」
她声色一变,无月顿时站的笔直。
「回大将军,羽林天军共计两万九千八百人,骑军二万三千,战马四万一千
匹已安置于三州之中,弓步卒六千,盾卫八百。依将军令,新募兵勇八千,过初
试者三千五百人。」
沐妘荷眉头微凝,「只有三千多人过了初试?」
「是,近年来朝中重文轻武,良才难寻。属下严照大将军所定之标准选拔,
因而落选者众多。」无月看沐妘荷没有作声,又加重了语气,
「但属下可担保,如今已有的三万羽林,战力皆不输当年沐妘军!只是缺了
些实战经验。」
沐妘荷微微点头,「有你秦无月在,这三万人,我放心的很。无妨,熠国主
帅乃是郑起年,他不过是个庸才,等先破了秋水再谈其他。复试结果何时可出。
」
「明日复试便可结束,后日校场比擂。」
「好,那便后日校场点将。」
后日一早,沐妘荷便带着周慕青去了校场。钦天监一早便送来了旨意,五日
后正值吉日,大军出征必奏凯歌。
「好像没什么出彩的。」周慕青抱胸百无聊赖的看着下面各个方阵中的比试
。
「不,有一个。」沐妘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最远处的那个方阵。
一位少年已经连胜了七场,对手几乎都是豪无还手之力。而他似乎连大气都
没出一下。
周慕青跟着追去目光,「确实,不过这人怎么看著有些眼熟。」
「找匹马给他,再叫几个老手,看看马战。」
「诺。」
结果少年又连胜了五场。
「枪法凌厉刚猛,势大力沉,不计退路。回头让无月考考战法,如也能合格
便带来见我。」
午后,沐妘荷坐在中军帐内,一上午总共选出了六位英杰,可她心头最为期
待的还是那个少年。此时无月先一步进了帐,
「大将军,人带来了,确实是个将才,可堪大用。」
沐妘荷只是低声嗯了一声,并无多余的表情。
「进来吧。」
白风烈刚听见呼唤,便迫不及待的掀开了帐帘。一看到帅位坐着的人,嘴角
便不自觉的拉高了几分。
「属下参见大将军。」
周慕青先一步反应了过来,她上前细细打量了来人几眼,随后便惊呼道,
「是你?居然是你?」
「正是在下。」
周慕青回头看了看沐妘荷,哭笑不得的站在了一边。
又一次四目相对,彼此间那种熟悉感再次从心底蔓延开来。沐妘荷心中和周
慕青一样觉得意外,但她不能表现在脸上。为帅多年,祸福看淡,宠辱不惊已经
如烙印般刻在了她并不算年久的心房上,
「姓甚名谁?多大年纪。」
「白风烈,父母双亡,大约是十六七八岁。」
「姓白?」
「是,姓白。」
十七八岁,姓白。沐妘荷只觉得有些眩晕,她用力握紧了佩剑的剑柄来压抑
狂跳的心脏。她知道面前的少年不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因为她那可怜的儿子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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