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五章(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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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03

空着,但是床边还放着一双男士皮鞋——一双熟悉的男士皮鞋。对着那双皮鞋我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问道:“那……不好意思,还得打扰一下:请问旁边住的这位病友,是不是胯骨到腰部受伤?那人是不是一个不到三十岁、身高跟我差不多少、长相清秀的一个男人?”

“哦,你说他啊——”捧着戏匣子的老大爷终于发话了,“估计是上厕所去了吧?——你找的是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白净小伙,三十岁左右、眼睫毛挺长、看着跟个女孩似的,是吧?”

“对,就是他。”

老大爷撇了撇嘴,露出一嘴黄牙很鄙夷地笑了,戏谑异常地说道:“哦,上厕所去了。他刚做完手术么,现在走路得靠拄拐,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你要找他你去厕所里头看一眼吧!呵呵,那小伙看着娘们儿唧唧的,屁事儿一大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往地上吐口痰,这家伙给他恶心够呛——你说我也没忘他那铺盖旁边吐不是么?半夜我打开半导体听个笑话广播,他搁那旮旯翻来覆去地在床上'哢、哢'轱踊;我这吃完饭了抽颗烟,他也一脸不愿意!你说这啥玩意?这还有礼貌么?”

这一番话听下来,我算是清楚,因为我面前的这三位主子,艾立威这几天在医院住的可以说相当不舒服了,我打心眼里觉得幸灾乐祸:“哦,那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

“爱找就找去呗,哼!哎呀……”我刚一转身,就听见那老大爷对我嗤了一鼻子;眼看着这三位对我的态度也着实让人不舒服,我心里一搔、嘴皮一个没忍住,便开口说道:“——不过您得记着:不让您干啥事情那不叫不懂礼貌,反而在医院里随地吐痰、在病房里抽烟,以及睡觉的时候搞出噪音来影响别人休息,这??个叫做'缺德'。就您这种行为,我要是跟院方反映一下,这院您肯定住不成,您信不信?”

“嘿呦,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你知道我们住院谁安排进来的么?”一直没抬头的那位老大妈一下子把手里的毛线球拍在一边,睁圆了眼睛瞪着我,“第二看守所的裴君臣所长知道不?我儿子他表弟跟裴所长的外甥是结拜兄弟!怕了吧?你是哪个地方的小警察啊,这么不长眼?”

——这一系列的质问给我直接弄笑了:若不是她自报家门,听她之前那口气,我还以为这三位是聂仕明或者胡敬鲂的亲戚呢!

但她提谁不好,偏偏要提一个在警务系统里人见人踩的裴君臣——这个家伙原本是市局财务处的处长,是聂仕??明之前的前任厅长的学生,此人没什么大本事,性格唯唯诺诺,最好溜须拍马,他能上市局工作,完全是靠着他跟前任厅长的师生关系,而警察局的财务处长本身又算得上是个闲职,因此,这人在市局的时候,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等到徐远升任局长的时候,某次突击检查财务处的账册的时候赫然发现局里的金库少了五千块钱,这个裴君臣当场就吓傻了,一股脑地透露出来,那五千块是被他用来挪去还了打麻将欠下的债,徐远一怒之下差点就开除了这个人,后来在前任厅长好说歹说之下,徐远才勉强打发他做了第二看守所的所长,给他留了口饭吃;但从此他在本市警界彻底臭名远扬,人人都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五千探长裴老虎”,以此故讽刺他。

——好死不死,老爸现在就在这个“裴老虎”管辖的第二看守所里被羁押着。

“呵呵,原来是老裴的关系啊!那我这个在市局做风纪处代理处长的,还真是怕死了!”我把眼睛瞪了回去。

三人立刻安静了,手头上的活也停下了,放在桌板上的收音机也被关掉了。

我转过身去,走到艾立威的床边,把他的桌板抽出搭好,然后把那两份便当放在了上面,又看了看那三个老东西,对他们说道:“呵呵,您要是觉得咱们警务医院容不下您这三尊菩萨,就赶紧跟我打个招呼,我去帮你跟院方说说。”

说完。我便离开了病房。

一出病房,大老远我便看见在走廊的另一头,穿着病号服、双臂夹着拐杖的艾立威在艰难地挪动着步子,从洗手间里慢慢走出来。几天不见,这人已经蓬头垢面、留下一脸的胡子茬;偶然步子迈大了,似乎还能拉扯到他左边腰肌上的伤口,于是他连忙咧着嘴捂着伤口靠着墙,喘着粗气休息着。

我看着他,转过了身上了楼——他无依无靠的样子着实可怜,但我还没圣母心到可以去帮他的的份儿上。

等我再回到美茵的病房门口,正看见夏雪平和美茵全都在熟睡着。我心想也别再打扰她们俩了,于是我又转身离开了医院。

下一站,是第二看守所。

两天前,我去跟着沉量才和重案一组的两个师兄去看过父亲一次,只是我是做为审讯旁听员去的,只能坐在监控室里看着画面,所以我连一句话都没跟父亲说上。

现在苏媚珍在医院昏迷不醒,陈月芳被苏媚珍射杀,叶莹也被击毙,想证明父亲的清白,显然十分渺茫;好在平时看起来憨厚老实的父亲,在沈量才疯狗式的逼供下,仍然把自己的口风咬得死死的,没给他留下任何可以做文章的把柄;

而沉量才这边其实也缺乏证据:现在他所知的仅仅是那几把水果刀上面有我父亲的指纹、在案发现场之外的围墙前后的监控里能看到父亲的身影这两点,如果沉量才也清楚就这样提起公诉的话,辩护方这边很容易就可以翻案——对于沉量才来说,庭审后何劲峰被释放其实无所谓,但是肆意抓人的风评高帽,他可当不起;

因此,现在的状况对于沉量才来说,也是骑虎难下:不抓何劲峰的话,明明对于杀警案来说何劲峰嫌疑仍然最大;但是抓了之后,下一步怎么做,他确实一点思??路都没有。昨晚我去他办公室为今天开会做备忘的时候,在沈量才办公室门旁边的记事板上,也并没发现他计划下一次对父亲的提审是什么时候,估计沉量才想的是,只能暂时把父亲晾在看守所里。

进了看守所之后,我因为不想搞得太高调,因此特意按照正常家属探视程序签字记录,然后来到了探视间。

等到进了探视间,见到父亲之后,我心头瞬间火起;我踢翻了椅子就站了起来,弄得周围的家属和嫌犯有些不知所措,身后的两个执勤看守马上冲我走了过来,但等我转过身,对方见我正穿着警服,也突然满脸尴尬。其中一个还认出了我来:“你……你不是市局的同事么?”

我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其中一个看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拿起对讲话筒,对着父亲说道:“爸,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来。”放下话筒之后,我马上对身旁那两个看守叫道:“你们这的那个姓裴的呢?”

“裴所长在办公室……”

我二话没说,转身就冲到了裴君臣的办公室。

我之所以如此的暴怒,是因为当父亲从看守所内廊走进会面室的时候,我看到父亲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浅蓝色短袖囚服T恤,胳膊上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清晰可见,随着走廊开门关门,父亲还忍不住缩颈耸肩,来回用手搓着自己的双臂;而在同一间会面室的其他被看守嫌犯,身上已经穿上了深蓝色的长袖混纺囚服夹克,最次的也是在短袖里面添了一件统一配发的棉质白色长袖线衣——别人甚至有热得出汗的,唯独我老爸冷得发抖,这场景任谁看了都会不悦。

看见父亲如此的可怜,心里一直存有的,因父亲利用美茵不知道在自己小时候是谁把自己从火场中救出、与美茵达成了父女下通的怨恨,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等我到了裴君臣的办公室门口,我很明显地听到办公室里裴君臣正“哇……呼呼……哦……呼呼呼……”地爽快地叫着,我自然而然就把裴君臣此时做的事情跟下体的快乐联系了起来,我心道:好你个裴君臣,今天你算是犯到我手里了!

我没敲门,猛地把门把手一拧,直接往里一推,门板“咣”地一下砸在墙上,弄得裴君臣一脸茫然;

看着裴君臣,我也有点愕然……

这家伙大白天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把办公室的窗帘都拉上,却不是为了大行男女之事——实际上,办公室里就他光棍一个,裤子也好好地穿在身上;

只见他自己的办公桌上所有东西都被摆到一边,正中间支着一个大理石刻成的小炉子,里面烧着一铝盒固体酒精,炉子上面摆着一只羽毛球拍拍面大小的双耳小汤锅,正热气腾腾地烧着泡山椒段、腌雪菜丝、北豆腐块和午餐肉片的火锅;火锅前面放着一个小马克杯,里面打了两只生鸡蛋、加了些许酱油和花生油泼辣子,还稍微剪了些许种在电脑屏幕旁边花盆里的小青葱拌在里面;电脑屏幕上正放着吴宗宪的往期《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在电脑主机箱的一个USB接口上,还连着一个电热杯垫,上面用一盏差不多八厘米见方的小玻璃壶,正烫着满满一壶绍兴花雕,里头还加了七八粒枸杞、四五片甘草、一颗红枣和两枚话梅。刚才办公室里面发出的那阵叫声,估计是这姓裴的被豆腐块烫到了。

——上班时间搞得如此神秘,就为吃上一口火锅,估计放眼整个Y省这位老裴兄也是独一份了。

“哎哟……我合计谁这么风风火火的呢,原来是秋岩弟呀!”裴君臣见了我,提着筷子端着酒盅,点头哈腰地说道。

“行啊老裴!这上班时间,学起来'办公室小野'了哈?——看着南岛的综艺节目、吃着咸菜滚豆腐、喝着甘梅冰糖女儿红,您这小日子挺滋润?小营养挺均衡?”我强忍着心里的愤怒,绷着脸对裴君臣讽刺道。

“嘿嘿,见笑了啊秋岩弟……这不是今天突然就变天了么,有点冷……老哥我这身体不太好,嘿嘿,吃点零食补补身子……秋岩弟要不嫌弃,一起喝一杯?”

“喝你妹啊!”我站在门口就对裴君臣喊道,“我何秋岩向来尊敬长辈,上次跟沉副局长来的时候我也给足你面子、跟你讲礼貌了,但我今天就骂你姓裴的了:你他妈的还知道今天变天!你一个人在这吃热乎喝暖和的,你就给我父亲穿着单衣让他冻着?”

“哟?这话是怎么说的呢?不……不……不是你想的这么回事,秋岩弟!”我这一发火,给这位比夏雪平还大五岁的中年男人吓得舌头都打结了;但我知道这只是他应付他人的一种习以为常的说话方式。

“不是我想的这么回事,呵呵!那您裴老兄到时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你凭良心说,全F市跟我何秋岩同龄的不在你手底下听差的警察,有哪个能比我更尊敬你?我我跟你也算不上熟,所以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们第二看守所就这么对待我父亲,你是跟我有仇,是跟我父亲有仇,还是跟夏雪平有仇?凭什么别的嫌疑人都能填衣服,怎么就我父亲一个人还只是穿着短袖?”

“不……我这……秋岩弟,你这么说,老哥我惶恐啊!”

“别!别跟我这么客气!您裴老哥在咱们F市警界多么说一不二啊?我听说您外甥的结拜兄弟的家属,在警务医院又是吐痰、又是在病房抽烟,还逮住谁就骂谁呢!”

“哎呦喂!秋岩弟,你这话可别往外传啊!你这是要砸我饭碗啊!我认识的人我回去慢慢教训还不行吗?……至于令尊这衣服的事情,哎……是!是我照顾不周!但是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全所今年计划指定三千五百七十八套秋冬季囚服,刚发到手的第二天您父亲就被送来了……首先去补做来不及不说,我这……我这手里没有多余经费啊!”裴君臣跟我哭丧着脸说道。

“不是,怎么着?一套秋冬季的囚服都弄不来?你是把我当幼儿园孩子糊弄是吧?省厅到了十月中旬开始、市局到了国庆节十月五号开始没两个月给你们第二看守所合计一万两千块钱的补助都哪去了?别告诉我你老裴又拿过去还你打麻将欠的债了!”我悲愤填膺地看着裴君臣。

从我一进门一开嗓,裴君臣的态度或是逢迎或是溜须,转换自如态度自然,但也明显地能让人看出来,他的这副态度完全是经年累月的演技修炼;唯独我一提这每两个月一万两千块钱的补助,裴君臣脸色一下白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动了动喉咙,但是却没说出来一个字,明显是嘴里有话衔着,却硬是没办法说出口。

“让我给说中了是么?”我瞪着裴君臣质问道。

“不是……我这……这事情没法……”裴君臣放下酒盅竹筷,抓耳挠腮半天,最后对我说道,“要不然这么着吧,秋岩弟……我们所后勤还有去年的秋冬衣物,先给令尊穿上,你看行么?”

“这他妈的还需要问?我告诉你,虽然我父亲现在是局里认定的嫌疑犯,但是他在你们看守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至少你老裴肯定是没好果子吃!”

“那……那还得求你老弟帮哥哥个忙……”裴君臣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后天就是省厅责成你们市局进行的每一季度的看守所精神风貌评比,我们这去年的秋冬衣物全都是黑色的,从服装整齐这方面肯定是要丢分了……所以我合计能不能让你秋岩弟,高抬贵手?”

我狠狠地叹了口气:“嗬,还看《我猜》……你倒是猜猜,后天来进行评比的是不是我们风纪处?”

“哟!是的话那可太好了!别着急啊秋岩弟,我这就帮你安排……”说着,裴君臣拿起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神气的官腔说道:“喂!我裴君臣……嗯……嗯……行啦,别跟我在这扯没用的了!我告诉你啊,我这有个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给我办了——编号7019那个嫌犯叫何劲峰的,赶紧,按照他的体型去库里调出来一套去年的秋冬衣物来!……这你就甭管了,按我说的做就是了!……还有,赶紧把会面室的空调都给我打开了,把暖风开到25度!还有,确保这位何先生午餐晚餐都要有荤菜,听懂了么?行了,你忙去吧!”放下了电话,裴君臣又换了一副苦涩的笑脸看着我,对我问道:“怎样,秋岩弟,这样行了吧?”

“凑合吧!接着喝接着吃吧!”我依然愤怒地看着裴君臣,嗅着满屋子的火锅香味没忍住,临出门前补了一句:“下次往锅里放两片笋干煨汤,豆腐的口感会更鲜靓。”

裴君臣一听,根本没顾得上送我出门,马上跑到自己的书柜旁边打开了一个抽屉,把头几乎快埋到那抽屉里里面,认真地翻找了起来。

看着让人啼笑皆非的这么个老男人,我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再回到会面室里,父亲早早地就坐在一个试探位前看着报纸,椅背上套着一件黑色的绵纺夹克,短袖衫里也套上了一件黑色长袖线衣。一见我走了进来,父亲马上拿起对讲话筒,等我坐稳后,便对我笑了笑说道:“暖和多了。你帮着爸爸弄的吧?”

“是。要不然不找他们,他们也太过分了。”

“跟人吵架了吧?”

“嗯……但是这看守所的所长就是那么一人!不跟他吵不成器的东西!”

父亲微笑着低下头,又看着我说道:“下次别这样了,你就是占理,对人说话也得客气点。当警察本身就免不了得罪人、结梁子,不办案的时候与人为善,总归是好的。”

听着父亲的话,原本被这一天弄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的心脏,又一下子如同被热流包裹住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情绪忍住了,接着对父亲问道:“在里面……住得怎么样?吃饭睡觉什么的还好么?没有什么牢头狱霸欺负你吧?要是里头有人不对付的,就直接跟看守管教打招呼,实在不行我给张霁隆打电话……”

“用不着麻烦了,里面挺好的;你别什么事都麻烦人家张总裁,你这三天两头找人家帮忙干这干那,人家还谈不谈生意了?……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呵呵,这里头我住的那屋原本睡在头铺的那个老大,是我发起救助过的一个农村贫困大学生的表哥,我进屋的第一天就被他认出来了,结果反倒是我现在在里面作威作福的……”父亲说着,对我轻松地笑了笑,接着边笑边吸,有些支吾地对我问道:“那个什么……咳咳……美茵怎么样了?”

“我最近一直忙,今早才去看了她,去医院的时候正睡得香呢。这几天一直都是夏雪平在照顾她。”我想着安慰父亲,然后对他说道,“您肯定想象不到,美茵之前一直吵着怎么怎么恨夏雪平,结果您猜怎么着?我进病房的时候,美茵正搂着夏雪平睡呢!哈哈,跟小时候一样黏着妈妈!”

“哪有真正会恨妈妈的子女呢?你之前不也总是说讨厌你妈妈么,然后那天误会我要杀雪平的时候,不还帮着她给爸爸手臂这里开了一枪么?”

“怎么又提这事……对不起了啊,老爸,我哪知道那是你跟夏雪平商量好的?”

“呵呵,用不着跟爸爸对不起;实话实说,能看见你这么维护你妈妈,老爸其实心里挺欣慰的。若不是因为你姥爷和你姥姥、舅舅的事情,小时候雪平其实挺宠你和美茵的;长大了,你和美茵也应该去使着保护她;母子亲情,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老爸这话一说,我其实有些心虚:我对夏雪平的保护,可完全不是“母子亲情”这么纯粹……

老爸接着握着话筒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想了想,对父亲说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放心吧,陈阿姨……我已经安排火化了……”

“……你这就?……哎!”父亲听了开始有些微的惊愕,想了想又对我点了点头, “也对,孩子,你做得对……爸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确实不能一直不让你陈阿姨待在太平间那么个地方。”

“我买了个紫檀木的骨灰盒,然后找人帮着暂时刻了个牌位:‘爱妻陈月芳之位,夫何劲峰立’。”

“秋岩,那个……还是把'爱妻'和'夫'俩字去了,改写'陈美瑭之位,何劲……'”父亲叹了口气,有些哽咽地说道:“算了,就这样吧。”

我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父亲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桌台,又问道:“你苏媚珍阿姨怎么样了?”

“住在ICU病房,听说是抢救过来了,但是还在观察期。”我心里十分不舒服地对父亲说道。

“她倒是活下来了……最后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对你陈阿姨开枪么?那女人心可真狠!她不是帮她做过那么多的事了么,怎么还不能放过月芳? ”

“我想,应该是为了灭口吧……毕竟陈阿姨放下手枪、被夏雪平铐上之后,说过要把自己知道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嗯,或许是吧……我万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狠。刚跟你妈妈结婚的时候,我见过她几次。她人看起来还不错,呵呵,当然,她有些看不上你爸爸我;因此我们之间来往也不多。”

“那您认识于锋么?”既然父亲说到这,这个问题便脱口而出。

“于锋……”父亲郑重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说道,“可能……是你妈妈之前的男朋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当初跟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我俩都答应过对方不过问各自的过去的;这个人我没见过,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妈妈也应该很多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哦……”我答应了一声。父亲的说法倒是很符合那次桂霜晴来市局搞事,对夏雪平质问到于锋时候,夏雪平的反应;而且按照当初桂霜晴和后来欧阳雅霓的反应以及说辞,貌似好多人都以为这个于锋应该是死了的。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你杀我,我杀你,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帮人,杀来杀去的,以为自己很伟大,但实际上这里头的每一个人都在给这个世界造成越来越多的麻烦……杀人要是能解决问题,这人类啊,怕是早灭绝了……这个道理我不是没给你陈阿姨讲过,但是,她最终也没能听进去唉!”父亲又长吁道。

看来在之前,父亲其实对陈月芳的事情多少也算是知道一些的;但即便这样,为了维护他自己跟陈月芳之间的关系,可以装糊涂、可以对美茵就范、可以在陈月芳对美茵用阴招的时候还仍旧选择毫无保留地原谅,看来父亲确确实实对陈月芳产生了难以磨灭的爱情

我想了想,必须得把这部分话题终结了:“老爸,其实我今天来找您,除了跟您说说外面的情况让您安心之外,还有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你有什么需要问爸爸的,你就说吧。”

“我想问问您关于之前在J县调查的事情。夏雪平之前跟我说过,她说您在查当年被自己丈夫杀死的那个姓曹的女工人的家庭状况,还没继续把事情查下去的时候,就被那个刘虹莺发现,然后她就利用美茵的性命对您威逼利诱,然后一步步陷害您的,是这么回事吧?爸,我自己有种感觉,想要帮您洗清嫌疑、还您清白,跟这件事应该有相当大的关系。”

“唉……既然你爸爸我现在身陷囹圄,什么也做不了,我就把实话告诉你吧——我之前已经去找过那个曹女士的亲戚了。”

“啊?”我的思绪混乱了。

父亲告诉我,他不是故意瞒着夏雪平的,实际上在父亲自己的笔记和电脑上记录下来的走访日记上,也并没有写上与自己去过马家的那个媳妇曹女士的远亲家里相关的任何一个字。

——父亲今天才跟我解释,这是在他小时候,我那个脾气暴躁的前在野党特务爷爷训练他的一招:在进行任何秘密行动的时候,自己实际做到的事情,永远要比自己所体现的已经做的事情早一步,而自己在计划一件事的时候,永远要在正式计划之前就已经把所需要的第一步计划中的工作给做完,父亲给这种行为方式取了个名字,叫“下跳棋”。

父亲这套话让我听得晕晕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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