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春草】(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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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

缓,或妩媚或滞涩,或痴娇或,

    每一声都拖出长长的尾音,如醉如迷,情思迷乱。

    裴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既觉羞愤,又忍不住有些好奇,捂住发烫的脸,眼

    光却情不自禁地向那边飘过去,后来心想反正他们在屏风那边,不知道我在偷看,

    心中的罪恶感也便少得多了。随着二人姿势变换成了柔奴俯身,四肢在床,李林

    甫则在她身后奋力冲刺,双手肆意抚摸她高耸的臀峰和纤巧的后背,在面前这具

    任他摆布的美丽身体面前,他的身影因她的跪伏而愈显挺拔,和白天的他一样,

    高高在上,使人不敢直视。那是由权柄带来的尊严和气势,让人无法忽视,即使

    是在床上,这个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和羞耻的地方,也足可以让女性诚心悦服,

    婉转承欢,甚至以迷醉的眼神和狂乱的表情,来夸大自己得到的快感。

    当然此刻的裴璇还想不到这么多,她渐渐口干舌燥,羞意渐渐减轻,几乎赤

    裸的胸乳也似乎感到空虚,微微发涨,双腿下意识地夹紧了些。而最糟糕的,是

    她并未意识到自己身体这些危险而细微的变化。十九岁的女孩儿,究竟无法和浮

    沉宦海三十余年的人相比。她不知道,这一副比春宫画更为活灵活现的投影,这

    一场并不算十分激烈的交战,是李林甫故意要她看的。

    柔奴的呻吟仍在继续,房间一角的更漏则在自顾自地滴水。细细的水声规律

    而枯燥,永不断绝,是这旖旎无限的长夜里,惟一固守着寂寞和清冷的东西。

    第二章红攒黛敛眉心折

    楼高不见章台路。日头渐升而高照,阳光移过绿窗纱,温热地透进内室,再

    移过井畔梧桐、窗前木兰,投下清浅树荫、扶疏花影,最终在院墙那边沉下,便

    是一天的光景。而如此长日之中,裴璇每天惟一的消遣,也只是将七宝博山炉中

    的沉水香,换作灵犀香或者阿末香而已。李林甫进入晚年后远不若早年清俭,一

    门上下尽皆豪奢肆欲,是以李宅荟萃天下奇香,甚或还有几间卧室是以檀香为栏,

    以乳香涂墙,裴璇不愿与人交谈,每日便只对着这些香料打发时间。

    令她诧异而又庆幸的是,那日以后,李林甫并未再召唤过她。有时池亭轩榭

    间偶然遇上,他多半只冲她温和地笑笑,或只是拂袖匆匆前行,甚至一语轻薄也

    不曾有过,简直像忘记了她是由他强夺至此的。裴璇庆幸之余,偶尔也不由想起

    那日他待自己的姿态,随即脸红耳热,又怨愤难抑,最终便忍不住拿死物出气,

    内宅的杯盏倒被她摔了不少。

    便这样过了十来天,明天就该是上巳佳节,春光盛极,唐人风俗多要举家出

    外踏青游赏。裴璇虽然心情极恶,却也有些期待。她正对着盛降真香的细磁器发

    呆,柔奴走了进来,轻声道:「阿璇。」裴璇憎恶她仅次于李林甫,皱眉背身。

    柔奴并不计较,只急声道:「你怎的还不换过衣裳?」「什么衣裳?」裴璇

    厌烦地皱眉,「明日才是上巳。」「你……莫非还不知夫人还家的讯息么?」柔

    奴顿足,抓住她肩膀,罔顾裴璇的挣扎,「你是活在武陵源里的么!夫人前些日

    去了神都表亲家中,今日她车舆转西京,已见过郎君们和娘子们了,此刻该

    你我姊妹们行问安之仪,你……你怎……」柔奴不及多说,便自顾打开裴璇的奁

    箧,匆匆拣了两件衣裙,「你快些换过!」裴璇烦躁道:「谁是你的姊妹。」尽

    管心知要活下去,就不能得罪李林甫的夫人,但她究竟深受现代文化浸润,根本

    难以接受妾室这个天外飞来的身份。柔奴见话不协,拉起裴璇就走,她平素言语

    娇媚温柔,此刻用起力来裴璇竟也甩她不开。裴璇一路怒叫,柔奴只是不理。

    绕台榭转廊,未到正堂,裴璇也已隐隐感到今天宅中气氛颇不常,竟是

    半点人声也不可闻。她碎步绕过粉墙,却见正堂门廊外,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一眼看去尽是云鬓花容,看装束都是妾侍,总有二三十名。阶上两名侍女的中间,

    站着一个约摸六十的老妇,那老妇人披着淡紫帔子,穿件朱红樗蒲绫窄袖衫,下

    着大撮晕纹彩缬花裙,足着云头锦履,乍看去便似一盏色彩斑斓的花灯。裴璇虽

    有些恐惧,还是未能忍住笑意,唇角微微上勾,这笑意被老妇和柔奴同时收入眼

    底,老妇脸色更加铁青。柔奴眼中露出怯惧,低声道:「快跪下!」说着先跪下

    了,裴璇愣了一愣,颇不情愿地照做,暗骂:「老妖婆,你也不怕折寿!」

    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淡道:「柔奴,你素来知礼解事,今日缘何来迟?」

    柔奴顿首道:「夫人,奴……奴在房前,见到有只燕儿向着正堂的方位且舞

    且鸣,十分稀罕,心知定是夫人归来,连宅中燕雀都觉欢喜安乐,便贪看了片刻,

    想着要将这异兆说与夫人听,故此误了拜见夫人的时辰。」说着连连叩头。

    众女皆低着头,看不见李夫人脸色,只听她默然不语,众女各各心惊胆战,

    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半晌,才听她轻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柔奴报喜之心可嘉,

    责罚便可省去了。但同是一体姊妹,她们不曾提点于你,亦有过错,当各

    责十杖。你便瞧着罢。传杖!」「十杖」二字一出,众女脸上尽皆露出无法克制

    的惧意,随着四个健壮仆妇将刑床抬进来,那份惧意越来越浓。

    柔奴慌忙道:「夫人……罪在奴身,万望夫人宽恩洪量,宽宥诸位姊妹,她

    们的杖数……便由柔奴一人记下。」说到后来,话音已难掩饰剧烈的颤抖。

    「 成王有过,则挞伯禽。 周公辅佐成王,每当成王有了错误,便打他自

    己的儿子伯禽,以为成王的规范。」李夫人悠然道,「我们女子自然不比古之周

    天子,然而闺闱中亦有规矩。何谓妇德?芳芷你说。」「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

    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是谓妇德。」一个老成些的女子颤声答道,想必便是芳

    芷。

    「行己无耻,动静无法,如何治家。」李夫人道,「芳芷,你便第一个领杖

    罢。」说话间刑床已然安放完毕。李家豪阔,这刑床也是铁木所制,黑黝黝地,

    床头却雕有数幅欢花纹,更有粗藤缠缚,想是用以缚住受刑者手腕,避免受杖

    之际挣扎扭动。那两条刑杖并不甚粗,由淡红宫绫缠裹,宫绫一角在春风中轻轻

    飘拂。芳芷不敢多说,起身走到刑床前,除去鞋子,趴伏在上面。便有一名仆妇

    道:「芳芷,你自家宽衣,还是我们代劳?」裴璇已听得呆了,这才知道受杖还

    要除衣。却见芳芷迟疑着以左臂撑起半身,右手掀起衫子。唐时女子皆在裙内着

    绔,芳芷穿的便是一条缬花彩袴,她先将花袴褪至小腿,再褪下浑色罗裙,立时

    露出白玉也似一段肌肤。其时天已三月,西京地气渐暖,但人在室外裸露肌肤,

    究竟还冷得紧,何况是这般露出大半身体,又贴着铁木刑床。芳芷将手放入粗藤

    藤圈之中,由一名仆妇为她缚上,裸露肌肤犹自不住微微颤抖。

    两名仆妇举起刑杖,手腕动处破空风声划过,便闻得一声闷响,便是捶落了

   杖。芳芷重重一抖,那段静好优美,有若山峦的雪丘上,登时现出浅绯杖痕。

    廊下众女似已多经此事,只低头不语,只有裴璇喉间低叫了声,好像那刑杖

    是打在她身上一样。

    她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正饶有兴趣地欣赏芳芷受杖的李夫人面前,吸气,低

    头,开声道:「李夫人……是裴璇换衣迟了,害得柔……柔奴迟来。夫人但请责

    罚裴璇,裴璇……不敢违抗。」她知今日之事已难善罢,自己、柔奴乃至廊中这

    二十名女子的性命,说白了都是捏在这老妇手中,是以语气虽还有些硬,辞令却

    已卑微得多。

    李夫人好像刚刚注意到她的存在,微微笑道:「你姓裴?却为何不是河东裴

    氏一族?」河东裴氏乃是贵族,才士高官辈出,前几年薨逝的宰相裴耀卿,被李

    林甫陷害的范阳节度使裴宽,便都是裴氏子,但裴璇一个穿越者自然无从攀附。

    她吃了一惊,想不到李夫人对自己的来路已经很熟悉了。却听李夫人笑道:

    「单为你姓裴,我便不能摧折于你,你只看着罢。」她并未下令停杖,说话之间

    又已有四五下刑杖着肉的声音响起。裴璇绝望头,只见有个仆妇牢牢按住了芳

    芷双手,收紧粗藤,想是她已不耐疼痛,不由挣扎,而芳芷肌肤已印上数道粗细

    深浅不同的嫣红血痕,斜斜交错,色若桃花,她整个身体因痛楚而贴紧刑床,粉

    色杖痕、雪白肤色与黝黑刑床对比分明,粉、白、黑三色交映,更兼刑杖挥动之

    际光影拂动,杖头彩练飘舞,恍惚间裴璇竟有种这不是挥杖残虐而是点染丹青的

    错觉。

    她猛醒过来,悲愤难抑,和身向刑床扑去。

    那仆妇收杖不及,这一杖正好落在她伸出的左臂上,裴璇登时疼得眼前发黑,

    只想:「我的骨头断了!我的骨头断了!」她慌乱之中不及细察,只见自己左臂

    已是新添了一道绯红痕迹,连手背也被杖尾余力划过,略有破皮。却听李夫人道:

    「彩云,你愈发蠢了。十郎最爱阿璇的手,你怎好伤了?休忘了将我的紫玉膏送

    去与她。」那仆妇登时跪下称是。

    李夫人又道:「阿璇要代诸位受过,其志可感,如此,便撤了杖,换过荆条,

    责她五十记,也就是了。」说罢,示意侍女相扶,施施然走入,竟是要裴璇在众

    目睽睽之下受鞭了。

    已有人将芳芷扶起,其余诸女仍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很快仆妇取来两根荆

    条,裴璇见势,咬牙伏倒床上,一用力,将裙和袴一股脑掀去,心道:「都是女

    的,我只当在公共浴池算了,有什么好丢脸的。」想虽如此想,但对于能否扛下

    这五十鞭笞,她实无半点把握,揭去衣裤之后,许是心理作用,只觉空气似乎比

    方才更冷了些。

    没有时间给她调整心态,荆条已然落下,荆条击肉的响声远比刑杖更为清脆,

    裴璇是先听到这一声,才感到臀部那一下火烤针刺般的剧痛的。她身体一抖,随

    即拼命抓紧了床头粗藤,死死攥住再也不肯放开。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接连

    而至,缭乱鞭梢每次都在她还来不及感到疼痛的时候,就已重新扬起,然后挟着

    划破空气的尖锐响声再次甩下。

    第五下时裴璇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的身子也像芳芷一样,情不自禁地贴近

    了刑床,木料并不凉,上面还有方才芳芷赤裸身体偎热的温度,这种间接的亲密

    接触,让裴璇在剧痛中忽然奇妙地忆起和另一个女性的唇齿交缠,她抬起头看向

    柔奴,只见她目光正向自己投来,点漆双眸中都是焦虑,映着日光,似乎还有泪

    光莹莹闪烁。裴璇已经痛得失去理智的脑中,反而像漆黑寂夜闪过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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