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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
都说好。我看黄土山明堂广大,藏风聚气,可以埋葬皇上的万子重孙。」
朱棣听了高兴异常,道:「少师使朕顿开茅塞,如拨云翳而见青天啊!少师
真乃上天赐给朕的珍宝。」朱棣高兴的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似的搓手不已。
以后他果然把陵地定在了黄土山,改山名为天寿山,破土选陵。他却不知道
衍说的是句隐语,意思是到万历皇帝的孙子崇祯,明朝就要灭亡了,不过这是后
话了。
过了一会儿,朱棣清醒过来的时候,见道衍微闭双目,似乎睡着了一般,心
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再要不问关键的问题,恐怕就再没机会了,当下轻唤道:
「少师,敢问您也参悟不了生死吗?朕还有多久的寿命?」
道衍闭目道:「死并不是特别可怕,肉身如同火宅一般,死就是拔宅飞升,
参加到新的轮中去。这有什么不好呢?」
朱棣又问:「那朕下一辈子能继续做皇上吗?」
道衍道:「做鱼有做鱼的乐趣,做飞鸟有做飞鸟的乐趣,世世代代做皇上,
并无趣味啊!」
朱棣想了一想,想起批阅奏章,处理繁多复杂的事情,还要提防臣子,真是
没什么趣味,尽管有许多好处,但要几生几世总当,真是厌倦。虽然觉得不做皇
上有些遗憾,但姚广孝的话也大有道理,便不再问了。
朱棣见道衍精神越发困顿,就道:「少师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说给朕知,
朕能办到的,定不负所托。」
道衍睁开浑浊的双眼,道:「陛下记得方孝孺之事吗?」
朱棣作声不得,良久才道:「少师请说,少师的临别心事,朕还不会答应吗?
朕辜负了你一次,这次定不会违背,君无戏言,你说吧!」
原来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举事大举南犯时,留道衍辅佐世子,就是现在的
太子朱高炽,居守北平。道衍送燕王出郊,跪下说道:「臣有密事相托。」燕王
问是何事?
道衍道:「南朝有文学博士方孝孺,素有学行,倘殿下武成入京,万不可杀
此人。若杀了他,天下读书种子,从此断绝了。」
燕王点头答应了,记在心里,打进京师之后,大罪人,虽列方孝孺为首犯,
私心里很想保全,迫他降服,便召他的门徒廖镛、廖铭等人,入狱相劝。
方孝孺怒叱道:「小子侍我数年,难道还不知大义吗?」廖镛等返报燕王,
燕王也不以为意。
不久之后,燕王要草拟即位诏,廷臣举荐方孝孺,乃复令出狱。方孝孺仍缞
绖登陛,悲恸不已。
燕王下殿降座慰问道:「先生不要自苦!朕欲效仿周公辅成王呢!」
方孝孺答道:「成王何在?」
燕王道:「他自焚死了。」
方孝孺又道:「何不立成王子?」
燕王道:「国赖长君,不利冲人。」
方孝孺道:「何不立成王?」
燕王语塞,无可置词,勉强说道:「此朕家事,先生不必与闻。」
方孝孺还想再说,燕王已顾令左右,递与纸笔,又婉语道:「先生为一代儒
宗,今日即位颁诏,烦先生起草,幸勿再辞!」
方孝孺投笔于地,且哭且骂道:「要杀便杀,诏不可草。」
燕王也不觉气愤,便道:「你何能遽死?即便你不怕死,难道不顾念九族吗?」
方孝孺厉声道:「便灭我十族,我也不怕。」说到这里,拾笔大书四字,掷
予燕王道:「这便是你的草诏。」
燕王不瞧犹可,瞧着纸上,乃是「燕贼篡位」四字,触目惊心,不由大怒道:
「你敢呼我为贼吗?」喝令左右用刀抉方孝孺口,直至耳旁,再驱使到狱中。下
令收方孝孺九族,并及朋友门生作为十族,每收一人,便给方孝孺看。方孝孺毫
不一顾,于是一律杀死最后将方孝孺牵出聚宝门外,加以极刑。方孝孺慷慨就戮,
赋绝命词道:「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
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
方孝孺的方孝友,也被逮就戮,与方孝孺同死于聚宝门外。临刑时,方
孝孺对他泪下,方孝友口占一诗道:「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
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这就是成语难兄难的来历。
方孝孺妻郑氏,及二子中宪、中愈,皆自刭。二女年未及笄,被逮过淮河,
俱投河溺死。宗族亲友及门下士连坐被诛,共八七十三人,廖镛、廖铭等俱坐
死。
道衍提起往事,见逼得朱棣亲口答允他了,当下勉力坐起。朱棣见了,惊道:
「少师但有心事,说出来就是,不必如此!」
道衍咳道:「陛下,和尚最后求您一事,请您下令宽恕建文帝录僧,令他
们自由吧!」
道衍的话一出口,朱棣一下作声不得,抚须沉思起来。
道衍说的事大有来历,朱棣打败了侄子建文帝朱允炆,攻进京师应天。建文
帝朱允炆听闻之后,便欲拔刀自尽。少监王钺在侧,忙跪下道:「陛下不可轻生,
从前高皇帝升遐时,曾有一箧,付与掌宫太监,并遗嘱道:」子孙若有大难,可
开箧一视,自有方法。『「
程济插口道:「箧
度??
在何处?」
王钺道:「藏在奉先殿左侧。」
左右闻了此言,都说大难已到,快取遗箧开视。建文帝忙命王钺取箧,一会
儿,有四个太监扛一红箧入殿,这箧很沉重,四围都用铁皮包裹,连锁心内也灌
生铁。
王钺取了铁锥,将箧敲开,大家注视箧中,都以为有什么秘缄可以退敌。谁
知箧中藏着度牒三张,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连袈裟僧帽僧鞋等物无
不具备,并有薙刀一柄,白银十锭,朱书一纸,纸中写着:「允炆从鬼门出,余
人从水关御沟出行,薄暮可会集神乐观西房。」
建文帝叹息道:「命该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济取出薙刀,与建文祝发。吴王教授杨应能,因名符度牒,与建文帝一起
落发。
监察御史叶希贤道:「臣名希贤,宜以应贤度牒属臣。」也剃了头发。
三人脱了衣冠,披着袈裟,藏好度牒,整备出走,一面命令纵火焚宫。顿时
火光熊熊,把金碧辉煌的大内尽行毁去。皇后马氏,投火自尽,妃嫔等除出走外,
多半焚死。
建文帝痛哭一场,便欲动身。在殿尚有五六十人,都伏地大恸,愿随出亡。
建文帝道:「人多不便出走,你们各请自便。」
鬼门在太平门内,系内城一矮扉,仅容一人出入,外通水道。建文帝伛偻先
出,其余几人也鱼贯出门。门外适有小舟待着,舟中有一道装老人招呼建文帝乘
舟,并叩首口称万岁。
建文帝问他姓名,他道:「姓王名升,就是神乐观住持。
昨夜梦见高皇帝命
臣来此,所以舣舟守候。」
帝与九人登舟,舟随风驶,历时已至神乐观,由王升导入观中。时已薄暮,
俄见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同至,共计得二十二人。
建文帝道:「我已为僧,此后应以师相称,不必行君臣礼了。」诸臣涕泣
应诺。
廖平道:「大家随师出走,原是一片诚心,但随行不必多人,更不可多人,
就其中无家室牵累,并有膂力可以护卫者,方可随师左右,至多不过五人,余俱
遥为应援,可好么?」
建文帝点头称是。于是席地环坐,由王升呈进夜膳,草草食毕。约定杨应能、
叶希贤、程济三人,陪伴在建文帝身边。应能、希贤称比邱,济称道人,郭节、
宋和、赵天泰、牛景先、王之臣数人,往来道路,给衣运食。彼等俱隐姓埋名,
改号称呼。余十数人分住各处。建文帝又与诸人计议道:「我留此不便,不如远
去滇南,依西平侯沐晟。」
史彬道:「大家人太多了,敌人耳目众多,而且不知动向,倘或有人告密,
反生滋害,不如往来天下,东西南北,皆可为家,何必定去云南?」
建文帝觉得大有道理,是夜便寄宿馆中。天将晓,建文帝足痛不能行走,便
由史彬、牛景先二人,步至中河桥,觅舟往载。
正好有一艇到来,船夫是吴江人,与史彬同籍。史彬和他相识,问明来意,
才知是史彬家人差遣来探消息的。史彬大喜,去报告建文帝,建文帝便到了史
彬家,同行为叶、杨、程、牛、冯、宋、史七人,其余的都告别各自家,只是
订了后会之期。建文帝在史彬家,居室西偏曰清远轩,建文帝改名水月观,亲笔
用篆文书写。
等到燕王即位,削夺逃亡诸臣官衔,并命礼部行文,追缴先时诰敕。苏州府
遣吴江邑丞巩德,到史彬家取诰敕等件,史彬和他相见,巩德道:「建文皇帝
听说在你家,是否属实?」
史彬惊道:「这是没有的事!」巩德不信而去。
建文帝闻着此信,知道难再住了,于是与杨、叶两比邱,及程道人,别了史
彬,不知去向。
建文帝好文章,善作诗歌,曾经过贵州,题诗壁间,留有二律云:风尘一夕
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沈。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
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乌早晚朝。
朱棣知晓建文帝当了和尚,便命给事中胡潆等人专管此事,遍天下,在和
尚中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得,都已经十余年了。
道衍见朱棣想了良久仍是犹豫不决,就又道:「相传先帝高皇帝襄助他,陛
下何必赶尽杀绝,日后在地下怎么见先帝?」
朱棣听了,震惊不已,咬牙道:「好,明日我就下令宽恕天下所有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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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